北京的冬天

今年的北京，冬天不怎么冷，好像很短，一下就过去了，成了怎么咀嚼都没有味道的无字书。回头看看，往年似乎也没有太多印象，只有朦朦胧胧的白色，一片让人不敢呼吸的白。北京的冬天，晴朗的日子少，通常是被雾霾笼罩，整个城市有点漂，像是看不真实的仙境。只有大风吹过，她才如一个娇羞的新娘慢慢揭开幕布，呈现出原本面目，是一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如果想寻找旧北京的影子，什么也捕捉不到。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伤痛，北京不再是老舍笔下的北平，北平早已成了过去。

每到冬天，临近下雪的时候，朋友圈里总有那篇《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的文章，每年都不变。看着题目，让人觉得痛，如今在北京的大街上，消失的不仅是那些遛鸟的满族王爷和拉黄包的骆驼祥子，还有沉淀了近千年的文化气韵。气韵不在，北平也就死了。

北京如今遗留下来的，除了皇家的那些红墙琉璃瓦，大概就剩下了烟袋斜街和八大胡同，现在那里游人如织。我有个朋友，从小在胡同长大，说现在还是喜欢逛胡同，那里存在小时候的记忆。可现在去胡同里看一看，都是带着相机拍照的游客，没有了中秋节里的兔儿爷，没有了黄昏里叽叽喳喳的鸟笼，也没有了挑着扁担呦呵的小食贩，很难见到熟悉的生活气息了。

如今的北京，城市越来越大，情感也越来越淡漠。不光是北京，好像不管去了哪个城市，都是一样的光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果想要感受一座城市本该有的气息，对不起，没有。北京只变成了一个引人想象的名字。所以这些年来，我竟然始终忘不掉那年坐着绿皮火车去西安，路很远，像是没有终点的旅程，在山岭之间晃晃荡荡十几个小时。等到了站，跟着人群走出来，眼前豁然一亮，一片气势恢宏的城墙，像是恍然间就回到了盛唐。

每个来北京的人，背后总有那么一点故事。在灯光摇曳的深夜，来一杯酒，讲讲失去的人生，好像又回到了一点旧日的影子。然而等到天亮，整个城市匆忙起来，一切又被打回原形，欲言又止的情绪生生压抑下去，终于成了深藏心底的过去，再也不愿提及。那一年我刚来北京，哥们来旅行，我们在胡同里晃荡许久，找了一个大碗茶摊，坐下来，喝口茶，就这样在树荫下聊了整整一个下午，那大概成了我在这个城市最美的回忆。

冬天里的北京，任由多少好颜色，最终也会化成一片白。没有了暖洋洋的日光，也就没有了城根下晒太阳的老人。这些年里，北京的人越来越多，雾霾好像也越来越重。两个陌生人面对面，都有点看不清对方的意思。我们心里很生气，嘴上说道，我要离开北京。然而这话最终还是像块石头扔进水里，惊起一片波澜，再也悄无声息。终究还是没有走。北京好像始终有个理由让人难以离开，但是这些年里，北京的冬天，最后还是在心里，变成了一片片无可奈何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