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见已故的奶奶，我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再难入睡。大约一个月前，我梦到过她一次，在梦中我觉得她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我害怕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忘了她长什么样。
奶奶走得突然，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悲伤。我只记得，她出殡那天，随着众人一声“起”！她的棺木被抬出灵堂，静静地放在门前的坝子里，等待正式送葬的时辰。阳光下，她的棺木静静地放着，瞬间，泪水涌出眼眶，我嘴角不停地抽动着，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悲伤夹杂着无助，我茫然地站在路边，终于不知所措了。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在棺木下葬前有一个开棺仪式，这是我最后见到她了。巨大的红布映衬下，她安详地躺在里面，一如她生前的样子。才看了她几眼，泪水就不听使唤地往上冒，我赶紧转身回避。
那天是腊月二十八。
那个冬天很暖和，就像冬季不曾来过。她走后，刚开始爷爷怕我们难过，他就像不曾失去伴侣一样，总是说宽慰我们的话。我闲着无事就会去老林里走走，然后走到奶奶的坟冢旁，静静地坐着晒太阳。有时候，有些思念，连最亲的人我都无法和他们分享，只能压在心底慢慢想。
奶奶去世后不久，我大爸小爸(我爸爸的两个妹妹)就把爷爷接去她们那边散心了。爷爷再回来已是一个月以后了，那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吃饭完后爷爷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他突然对我爸说世事无常，他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刚说到这里，他便哽咽了，拿出手帕擦拭泪水。他缓了一下，说他走后丧葬从简之类的事，我爸妈连忙安慰他，希望他不要多想。
我只是个孙子，我又怎么会懂得爷爷的痛。我只知道，奶奶和爷爷的性格截然相反，奶奶是那种及时行乐的人，爱喝酒爱抽烟，闲来无事就爱串门，遇上别人打牌还要和别人玩两盘，不输点钱不赢点钱都不会走。要是酒喝多了，回到家中还要和爷爷拌拌嘴才收场。爷爷永远都是那么正派，不爱凑热闹，做事利索，也不爱说话，平时家庭内部有点小矛盾，他也不偏袒谁，有一说一的那种。
有时候我在想，没了奶奶，一个人的房间里爷爷该多孤独。
我记得，我家隔壁有个奶奶（我们平时都称呼她“姥爷”)，她一向爱和我奶奶凑在一起，她俩经常出双入对，到处喝酒到处玩耍。我奶奶走后，她不忍心去灵堂看一下她的这个闺蜜，偷偷躲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塞给我妈好几百块钱，让我们买点酒祭奠下奶奶。后来，有一次她走到我家，说我奶奶走后就没人陪她耍了。
我奶奶生前爱说，烟和酒都是用来尊敬人的。她走到哪家要是别人忘了给她倒酒上烟，她会生气，觉得人家不尊敬她。她也是经常走到我家这里，她一进门，我们就会习惯性地给她点一支烟，倒上半杯酒。要是哪天忘了，她可以半个寨子去传我们瞧不起她。
她在世的时候，我们对她稍有微词，会觉得她不理事，不顾家。而今斯人已去，回想起过往，尽是泪点和痛点。余光中说: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现在回首，才觉得她这一生过得有多自在，而我在那个年纪还不懂得什么是理解和宽容。
她走后的这一年里，回想起往事，好几次都忍不住流泪。我以为时间渐远，思念会被删减，而今念起她老人家，还是忍不住地心酸。
今天白天回昆医上课，看着喜欢的樱花，突然想起故乡的杜鹃花不久也要开了，而奶奶的坟前坟后也会洒落着美丽的杜鹃花。
春天，是冰雪融化的季节了。奶奶，我还是很想你，一想你就会流泪，我并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只是会突然想起你。我向来比较感性，也不太会和一个人告别，这个时候尤其显得我好孩子气。我这里的花又开了，当然这些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都不爱。这一年，我比过去的年月都要沉默，有时候沉默着沉默着就睡着了。我不太会表达自己，太想说点什么时就会紧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也希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好，还是那么随性，那么自在。我们蔡族人一直活在大山里，粗糙习惯了，不太会说细腻的话，我虽然上了大学，但也没学会。他日我回来，再到你坟前坐着晒晒太阳，你若念我了，就让我梦一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