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汤显祖 《牡丹亭》题记

或许未经生死，我就不会知道短短三月，已用情太深。醒来后，父母，好友，还有他，都问我为何如此，我笑着说糊涂了。都说失恋后流的泪都是恋爱时脑子里进的水，一场生死，也许不足以倒清我脑子里的水，也许仍是这样飞蛾扑火执迷不悟，也许迟早有一日会真的把自己折腾死，但只要我活一日，就想这样轰轰烈烈地爱下去。。。

很小时就有道长看过我的手相，然后皱着眉告诉奶奶，这孩子是有福寿的，可惜情关难过。的确，为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妄动死念，也不止一次两次。永远忘不了父母逼着我与初恋决绝时，秋夜中坐在窗前恨不能一跃而下的冲动，也忘不了某人失踪后疯狂找寻故地重游，张口咬开他曾精心缝合的腕脉，却没有丝毫痛感，只有刻骨铭心的回忆。

这一次，我模模糊糊是有意识的，醉酒一般，记得几个片段、几句话语、几缕人影，却串不成完整的记忆。失去意识前，与好友保持通话，原为请她转达我对父母的歉意。自尽是很绝情的做法，无论对家人还是朋友。知道我所有痛楚的她柔声质问，难道我们十年的友谊、父母亲人几十年的恩养，都抵不过他短短三个月的陪伴？在服下那些药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可惜还是。。。

他是个大丈夫，我只是个小女子。他要事业、要学业、要地位、要财富。而认识他之后，天地万物于我而言都隔了一层，弱水三千，我想要的只有他、只有一个家。旅行是期盼已久的事，却与我向往的大相径庭。他是来出差的，我是来游玩的；他是来办公的，我是来放空的；他是来会友的，我是来躲人的。我曾那么害怕那么不敢想的问题——我们俩是不是过不到一起去，终于变得无法回避。前夜，我为何要哭呢？因为我不希望有了他之后，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孤单。我们独处的时间很少、很宝贵，这个朋友占一点、那个老师约一次。而这些让我浑身不自在的“应酬”，他却乐此不疲如鱼得水。

我是对自己失望，也是对他失望。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从他的生活中找到自己的兴趣。很抱歉，我试了几次，均未成功。而他陪我看比赛、看综艺、看风景的时候，也只是互不干涉各忙各的。“从心动到古稀”，未来几十年，我们要怎样走过呢？像我父母，年轻时吵个不休，现在已相对无言，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曾经以为自己喜欢静、喜欢宅、独自一人最自在，而今才明白，那只不过是没有可牵挂的人罢了。华妃死前流着泪问甄嬛，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那个眼神、那个画面，从认识他之后日渐清晰日渐刺心。在这段恋情中，我已经彻底沦陷、彻底迷失，母亲恼火我总围着他转，不无道理。

当他再次决然离去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退两难。继续下去，可能这辈子永远都要痴心苦等，跟不上他的脚步，也无法留住他的心。那么，分开吧。十年前的老师说过，在一起的时候真心相待，若不得不分开，也要好好说一声再见。而这声再见，我说不出口，连打字，手都在颤抖。完了，完了。。。没救了。。。这样想着，却笑了。。。

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终归是忘不了、放不下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爱得如此深切、如此糊涂！真好。。。真好。。。既然舍不得分开，又不想未来悲辛，也就只有一死可以解脱。他曾说无论我病的多重都不离不弃，我死了他也可以自由。

总归，是要有个告别的。我很感谢他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爱护，若有来生，愿早些相识、白头到老，愿他平安喜乐。意识模糊的时候才真的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原来如此眷恋这个世界、如此舍不得死、如此奢望与他走下去。

幸好，他还算是敏锐，回来得还算及时，否则我就这样糊里糊涂交代了。两个生活轨迹迥然不同的人相遇相知，必然要经历一系列磨合。我们或许磨合得多些艰难、多些痛苦，但感情会支持我们携手而行、不离不弃。只是下一次，不要再这样疯魔了，就算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谁知道呢？向死而生，或许才能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