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这二十年来,见过的枇杷树也不少,可总有那么一棵枇杷树,在我的心里扎根,发芽,萌生,新绿,结果。这是一棵怎样的枇杷树啊?
八年前,从故乡的小村庄迁离,来到城市。高低交错的砖瓦房消失了,高楼遮挡我看星空的目光。城市的气息带给我陌生而疏远的味道。虽然故乡有土地,这里也有土地,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同。
祖母是一个怀旧的人,从小到大从未在头上见过华发,祖母乌黑的头发总讨我喜欢,她的眼睛虽略有黯淡,却依旧有神。她不知何时从别处移来一株枇杷树幼苗,栽在楼下的绿化丛中。从那以后,这株没有出处的枇杷树竟成了我每次放学后常去看望的“亲人”。
父亲似乎早就从祖母那里知晓这位“亲人”,有一日早晨,在阳台望见父亲去那枇杷树边洒下些小东西,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叫菜籽饼,所谓菜籽饼,即油菜籽在经榨油之后留下的残渣。据父亲所述,一般的菜籽饼若要做肥料,需要经发酵,而土壤是最好的发酵剂,如此一来,这菜籽饼会在土壤中被分解成相当有营养价值的肥料。父亲将菜籽饼埋在枇杷树的根部周围,几日后再去看它时,叶子似乎绿了些,身高也长了些,想来菜籽饼确乎是有些用处。
后来,祖母为了能让这株枇杷树结果,为它嫁接,一把利刃一刀劈下,“咔嚓!”,在一旁的我听到了它的痛苦呻吟。祖母从怀中取出一支他处得来的枇杷枝,用一张透明的塑料膜将这枝条包裹在树的伤口处。在一旁的我生出一阵浓浓的担忧,担心这枝条是否会随着风而吹落,那岂不是很危险?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嫁接后的一星期里,我时常光顾它的身旁。风来时,我去阳台张望它,雨来时,竟怕它淋湿,或许它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亦或者是“亲人”。祖母喜欢搬出一张竹藤制的老式椅,坐在枇杷树旁,望着它出神,偶有人经过时,她也少有察觉。坐在祖母旁的我,静静地听她讲六七十年代的故事。更有甚者,提及她与祖父相遇时的往事,讲我的父亲年幼时如何顽劣,如何去村边的海盐塘这条奔流不息直入海的大江里去捕鱼虾。看着祖母生动地讲述,我分明看到祖母的眼睛熠熠闪光,偶有时,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那旧事如新事一般让人新奇愉悦和生愁,或许在那一刻,她又成了多年前那位美丽的少女,在江头等候归来的丈夫。
时光总是匆匆,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就已一晃而过。一年,枇杷树有我儿时高,枝干虽瘦却韧性十足。两年,它的叶子开始发皱,有如沙滩边绿龟的硬壳,遍布繁杂的脉络。三年,它竟开始生出果实,一颗颗绿油油的果实仿佛灯笼一般挂在叶片之间,在其表皮上,裹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可爱之极。
将至六月末,天气变得炎热,祖母依旧在它的身旁,手里挥舞着一把大蒲扇,可我清楚地看见,在烈日下,绿叶间,分明有几许鬓发在闪着微弱的银光。一旁的枇杷树的果实开始渐黄,待到颜色全转为黄色的时候,我摘一颗去皮含在口中,很甜,而望着一旁的祖母,口中尝出的味道怎么变成了酸涩?
甜涩的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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