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小军杀死了我养的猫,在我八岁那年。
那只猫的名字叫小糖,我三岁开始养它。
> 那个夏天的中午,我坐在滚烫的碎石铺成的街面上,楞楞地看着王小军一只手拎着小糖(已被他用砖头敲晕)的脑袋,一只手握着噌亮的水果刀,他嘴角抿着奇异的微笑,回头看我一眼,便猛地将水果刀捅进小糖的肚子。
> 我僵直着身体坐在地上,两手握着地面上的沙子,瑟瑟发抖,眼睛里没有泪水,喉咙卡着发不出声,因为我的胸口上靠近心脏的部位在寒冷的坚硬的疼痛。那种痛伴着汩汩流动的血液,鲜活恐慌地传遍全身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头;我的指头因疼痛而蜷曲成苍白冰冷的爪子。
> 小糖死后,我失语了一个星期。母亲至今也没弄明白我失语的原因,她也不知道小糖的死因。因为我无法开口说话,面对她焦急的询问,我只能张着嘴,卡着嗓子,泪如雨下。
> 当我恢复正常后的第一天清晨,王小军就守在我家楼梯口,冷森森地对我说:“我看见你妈和我爸睡了,你妈是个婊子,你妈再和我爸睡,我就杀了你!”
> 那个清晨,天空干净明朗,阳光灿烂夺目,我走在大街上,象片随风飘动的被人随手扔弃的污烂的手纸。
> 那天晚上,趁母亲熟睡后,我用绳子将我的手和母亲的脚绑在一起,我抱着她的脚失眠了一夜。
> 我还没出生,父亲就死了。我母亲在一家图书馆做馆员;她有张漂亮的从不微笑的脸,鹿一样优美敏捷的脖子。
> 我和母亲、姥姥、小糖住在一个有天窗的房子里;小糖死了,就余下我们三个人。如果有一天母亲再去和王小军的父亲睡觉,那我也就象小糖一样死了,这房子里就只余下二个人了。
> 每天母亲上班时,我总跟在身后轻声问:“你真的去上班吗?”“嗯?”母亲漫不经心地瞟我一眼,就放开我的手走掉。我长长吁口气,便去吃我未完的早餐。晚上母亲去楼下小卖部买酱油,我影子一样跟着。有天母亲快步在前面走,我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赶她,她突然回头狠狠地瞪我一眼,“你老是阴魂不散地粘着我干什么?”
> 她说; 我吓得缩回墙角,站在路灯下,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两手抓着汗津津的裙角发楞。
> 只楞了一小会儿,我就象饥饿的阴沉的流浪狗一样扑过去,又继续做母亲身后静默的影子。
王小军的父亲和母亲在同一家单位。他是那家图书馆的副馆长;他是个干净漂亮的男人,眼睛笑起来是一弯温暖的月牙儿。王小军的母亲在一家商店做营业员,她站在柜台后,卖一堆花花绿绿的让人垂涎欲滴的糖果。她有一张圆圆的杏仁糖一般的笑脸,全身透着淡淡的水果糖的香味。小糖没死时,我总是和它情不自禁地跟在她的身后,贪婪地嗅着她身体里散发的甜丝丝的糖一样的味道。
> 我曾对母亲说,“就是死我也愿做王小军妈妈的女儿。”听完这句话,母亲恶狠狠地盯着我,象看她深恶痛绝的蟋蟀 。
> 母亲从不和王小军的妈妈说话,她对楼上所有的人都只是点头,然后擦身而过。包括王小军的父亲。
> 可是王小军居然说,她和他的父亲睡觉,这真是太奇怪了不是吗?
> 王小军比我大五岁,他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他上中学组一三班,我上小学组二年级三班。
> 王小军长得很漂亮,他有一双和父亲一样笑起来象月牙儿的眼睛。穿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学。他每天戴着红袖章,笑容满面的领着我们这片楼区的小孩过马路搭校车上学。他的笑容象向日蔡一样高高挂在我们的眼睛里。
> 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夏天,他杀死了我养的猫小糖。他还说要杀死我,说完这句话他居然可以对下楼取牛奶的潘奶奶绽放他那向日蔡一样的笑脸。他说“潘奶奶早!”
> “早,乖孩子!”潘奶奶的脸笑起来象绽入的金丝菊,从那天起,每次见到王小军,我的胸口就会突然地痛起来,莫名其妙象有把钝口的刀在心口上磨着的,瑟瑟发抖的痛。
(二)
> > 有天放学后,王小军对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 >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公园外围的城墙。我们这座城市是座古城。在古时是军事防御重地。由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围成;那些旧墙壁坚硬无比,坚不可摧地包围住中间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
> 王小军和我站在墙角下,贴着冰凉潮湿的石头彻成的旧墙壁。他用一种十分亢奋的表情向我讲述他偷窥到的他父亲和我母亲通奸的情景。
> > “你妈是大婊子,你是小婊子!”他说,那种莫名的痛又开始在身体里发作,我捂着胸口,蹲下身,静静地哭起来。
> > “不准哭,再哭我强奸你!”
王小军说,用手抓住我,强迫我抬起脸看他;他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苍白透明;他象快死掉了一样皱着眉,痛苦无比地看着我。
> “我以为,你妈是个好人,他妈的,全是骗人的,她还给无讲美人鱼的故事,还给我念什么普希金的诗,她的眼睛象黑葡萄,他妈的,没想到全是装的,她和我爸睡,她是个婊子。”
> 王小军就这样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起来。
> 我蹲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哭得象无家可归的狗,心里的那种痛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 “强奸会痛吗?”我问王小军,他停止哭声,张大嘴巴看着我。
> “但总比死好,对吗?”我又继续问
> “我每天都守着她,可她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不睡觉不喝水,不上学地守着她,可她还是会不见了。我守不住她,所以如果她再和你爸睡了,你就强奸我,只要不杀我,怎么样都随你。“我说完,从王小军身边站起来,慢慢地走回家去。
> 王小军蹲在那里象团安静的泥巴,突然他放声大哭起来,他那尖锐高亢的哭声吓得伫立在城墙上的灰色鸟四下逃窜。
> 那天晚上,我和隔壁小囡坐在屋子晨看电视。
电视里有个胖胖的男人压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不停在挥舞手臂叫嚷,象在水里快淹死的鸭子。
> ”她被他强奸了!“小囡对我说
> 我长长吁口气,原来强奸就是这样简单
> ”他强奸了她,他就要去坐牢,她就会生毛毛了?“囡囡继续说,我捂着肚子,吃惊地张大嘴巴盯着她。
> > ”我妈妈说,生毛毛会很痛?‘
> “那会痛得死掉吗?”我问
> “嗯,有可能,会流好多血。”她说。
> 我两手紧拳头在口袋里,站在那里发抖,原来强奸会生毛毛,生毛毛会痛得死掉。
有天放学回家不见妈妈在家,我便飞快地跑到巷子口去找她。
“你见到我妈妈了吗?我站在巷子口问来来往往的人
> 有个人从我身边走过去,我没有问,看到她后,我飞快地缩回墙角;她走过去抓抓我的头,塞给我一把巧克力糖。她笑咪咪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盯着她,嘴里含着她剥给我的糖果,依旧不说话。她身上的香味是那样好闻,她的手是那样漫暖,她总给我一把又一把的糖,她还梳过角辫,我还曾说过为了做她的女儿我宁愿死。
> 就是这个人,我现在不能开口对她说话,我一开口就全身痛,我就会痛死;我知道,我不能开口,我只能泪流满面的望着她,含着甜津津的柔软的糖。
> 终究我开口了,我对她说:”叔叔回家了吗?“问完我全身僵硬地看着她,看着她笑咪咪地对我说:”叔叔今天有个会你找叔叔有事吗?’
> 这句话让我象受伤的兽一样恐怖地大叫一声,拼尽全力挣脱陷阱般地从她身边逃跑了。
> 我象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四下逃窜,嗓子又被什么东西卡住,发不出声。胸口那把钝钝的刀又在绞磨我的心脏了。
> 王小军突然从我背后蹿出来,抓住我,“你想被车撞死啊,他冲我喊,我抓住他的手,哇地哭起来。
> ”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叔叔要开会。“
> 王小军甩开我的手,飞快地从我身边跑开,我跟在后面哭哭啼啼追赶他。
> ”你妈个X,你妈个X,?“王小军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地大声咒骂,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想去牵他的衣角,我害怕。我想抓住一点结实牢靠的东西,天越来越黑,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我很冷,肚子很饿,可我不敢回家,我只能跟着王小军。在这个陌生的冰冷汹涌的海水一样的世界里,我只能象溺水的稻草一样抓住它,虽然他最终会杀了我或者强奸我。
我们两人站在一个报刊亭子间,王小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继续咒骂,我喃喃地说:“你强奸我吧,强奸了我你就去坐牢,我就生毛毛,流血,痛死。。。。。”我不停地重复着,对着地上的一个汽水瓶盖说。王小军停止他的咒骂,他看着我,张大嘴巴喘着气,象看一个令他不寒而粟的怪物。
> “你妈个X闭嘴,~!”他说,用手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看着王小军的脸,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念,“啪!”王小军给了我一耳光。
> 然后他飞快地冲过马路,“你妈个X,不准再跟着我,滚回家去。”他对我喊。
>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王小军的父亲和我母亲。
> 他们两人正向我走过来,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握着手,微笑着向我走来。
> 我站在那里喊不出声,我的喉咙又被卡住了。
> 王小军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他冲到他们两人面前,用头去顶他父亲的肚子,他的父亲居然就顶倒在地方,他骑在他父亲身上,用牙去咬他父亲的脖子,他变成了一头狼。我想,。
> 我的母亲在翻滚纠缠的两人身边,惊慌失措的尖叫,她去按王小军的头,王小军踢了她一脚,王小军的父亲从地上披起来,给了王小军一耳光,他大义凛然地说:“兔崽子你疯了?”五小军瞪着他朝他吐唾沫。“你妈个X,你不是人,伙君子,臭婊子。。。。。。。。”
> 我蹲下身,捂着胸口,我全身每块骨头都在痛,我仿佛看见我身上的血流成一条河,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下班,汇成了一条安静汹涌的河流。
> “王小军,你强奸我吧?”我绝望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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