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

作者——伊酒麟尔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是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事理由都很简单，简单得没有道理，却无法辩驳。比如说，我为什么是一个刀客。我在塞北的黄沙中讨生活，戈壁上有许多的马贼，当然就会有许多的刀客，而我不是马贼，所以我是一个刀客。刚开始，我有很多朋友，后来他们都死了，所以我没有朋友。我不再交新的朋友，因为他们早晚都会走，不是死了就是真的走了，大部分都是死了。那些和我一样，活得够久的刀客也没有朋友。我们护送了很多商队，马贼们也抢了很多商队，可是商队总也走不完，所以戈壁上不断有人成为刀客，也不断有人死。

有一天，戈壁上又来了一个新刀客，他想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想交一个朋友，可我不想交朋友。他又去找了其他刀客，看得出来他很失望。我接了一单生意，在另外九个刀客里，我看到了他，他还是没有朋友，我相信几天之后，如果他没死，也不会再需要朋友了。

三天之后，我们的商队遇到了马贼，那天太阳很大，却没风，我猜马贼一定不喜欢没风的日子，因为很少在没风的时候遇上他们，也可能是因为戈壁上很少没风吧。没有风，沙就不会把尸体掩埋，所以戈壁上留下了七个刀客和十二个马贼的尸体，那个新刀客不在其中。商队在下个镇子又找了7个刀客，我看到其中一个去找那个新刀客说话，然后很失望地走开了。

第二年的除夕，我去喝酒的时候发现那家客栈不在了，我想起来，她走了。我只好另找客栈。我在这家客栈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不喝酒，只喝茶。我本来不想和他说话，但是想到我今晚过后便会忘记他，所以我坐到了他的对面。我问他为什么不喝酒只喝茶。他说因为有很多事他不想忘记。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不想忘记的事，我为什么每年都要喝酒，也许是我有很多事太想忘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个地方喝酒，我没能忘掉那个奇怪的人，更奇怪的是，从那年开始，那个人每年都会来。每年的除夕，他喝茶，我喝酒。他说是一个叫彩虹的女人托他来看我。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他说他很嫉妒我。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更嫉妒他，因为他知道她的名字。从那天开始，无论我喝多少酒，我再也忘不掉过去的事了。

八月十五的时候，戈壁上来了一个女人，她问我见没见过她男人，她男人是个刀客。我让她自己找，第二天她跟一个刀客走了，那个曾经想和我说话的新刀客，他现在是个和我一样，活得够久的刀客了。他们走得那天是八月十六，月亮很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男人，但看到他们，我在想，戈壁外是什么样子。

这年除夕，我在客栈等那个奇怪的人。他带来一坛酒，我问他怎么不喝茶了。他说有些事记得再清也无法拥有。我对他说当注定无法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但他还是把一坛酒全喝了，我喝得是茶。第二天，我走得很早，我不知道他会睡到哪个时辰，我只知道他已经忘记我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我很久没喝酒了，好像记起来很多事。那家废弃的客栈又开张了，老板换了人。我再去时，发现过去每年除夕睡的客房现在是老板住的，可能一直都是吧。这一年，我总是做一个梦，梦到一个村子，村口的一座石桥上，横跨过一道彩虹。我没见过彩虹，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可能是有人给我说过，但我想不起来。

又过了一个除夕，那个奇怪的人还是没来，我成了最奇怪的刀客，每年除夕，一个人在客栈喝茶。却没有一个刀客像以前的我一样，坐到我对面。我觉得我有些像一个新刀客了。我想和一个活得和我一样久的刀客说话，结果我很失望。我发现我不适合再当刀客了。

除夕，我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初一，我问几个看起来像刀客的人，关内往哪个方向走。他们都看着我，其中一个给我指了方向，不知道我是不是认识他。

我忘记了许多事，现在只记得，关内，有一个村子，村口有一座石桥，石桥上横跨过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