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干嘛呢”

“刚从外面回来”

“吃饭了吧”

“没呢”

这基本是高明奇和他妈每次电话的固定开场。

“您说吧，这次又是谁家姑娘”，电话那边沉默了大概1秒。“这两天请假回来下吧”，“嗯？”，高明奇把搭到桌子上的脚放下来，坐直了。接着问“怎么了？”，“你姥娘（南方叫外婆）住院了，不太好，说什么只能维持，我们也不懂，反正是不太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高明奇没有问太多，他觉得也不必问了。挂了电话。高明奇把手机扔到凌乱的桌子上，像扔一个点着引信的炸弹。房间很安静，窗口时不时传来几声孩子的喊叫。这时高明奇开始回想，印象里的姥姥了。高明奇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是经常住在姥姥家的，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清楚了，他只是模糊的记得，每到晚上睡觉前姥姥总是会给他讲一些过去的事，讲着讲着姥姥还会唱起来，唱的什么高明奇也记不得了，那时他只是感觉听了有点不舒服，现在他知道那叫凄凉。高明奇没有见过姥爷，听他妈说是得了病很早就去世了。高明奇的姥姥有七个孩子，最年长的，也就是高明奇的大舅，在20多岁的时候得了场病去世了，据说还是乡村医生。高明奇还记得 ，每次被他妈带着去姥姥家，姥姥总在门口等着他们，走到跟前，总会满脸堆着笑的握着高明奇的手，问半天“孩儿，早起吃了吗。。。吃的啥啊。。。。还想吃啥。。。哎呦，又长高了。。。。”，小的时候高明奇是觉得没什么，后来渐渐年纪大了就觉得烦了，都是很敷衍的回答下。等 高明奇去外地上学了，基本每年去姥家也就一次了。“20几了？”，“该结婚了吧”，“别老让你妈他们着急”。。姥姥也开始有了新的追问。

“最近腰不好了”，“眼睛长鱼肉了，去医院割了”，“耳朵不好了，说话都得离近了大声喊”。。。，这两年在电话里高明奇的妈妈偶尔会说起姥姥的近况，高明奇也是不停唏嘘。想着想着，微信消息提醒声打算了他的思绪。他拿起手机，看了眼 喊了句“有病！”，又扔回桌子上，是工作群里有人报bug。忽然想起，还要买票，高明奇赶紧打开订票软件。还好，不是节假日票不紧张，他买了张中午回去的票。

      第二天临出发前，高明奇给领导发了个消息，说有事回家了。然后收拾东西便往车站赶了。坐了四个小时火车，到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高明奇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到了医院门口，来接他的高明奇到二舅，一脸憔悴。“几点上的车”，“十二点多，”，“嗯 ，也不慢”，“嗯” ，他们一边说着一比往病房走。”舅，现在谁说着呢“，”你妈，我，还有你大姨” ，一路上高明奇都没有问病情。进了住院大楼，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就直扑过来。高明奇，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十几年前，来病房看望爷爷时的情景，几天后爷爷被救护车拉回了家，一个小时便去世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见人死，感受生命的消逝。他握着爷爷的手，有些潮湿，看着眼睛满满闭上，他大声喊，爷爷只是说了句“别吵”，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应了。后来，高中时他读巴金的《家》时，看到类似描述时瞬间泪崩了。他们上了7层，进到走廊。“到了”，高明奇的舅舅指着右边一间病房。到了门口，高明奇小心的推门进去。看见蜷缩在床上的姥姥，就像一根倒下的枯树，再也没有了春天。“吃饭了吗”，高明奇的妈妈一边给姥姥肿胀的小腿按摩一边问他。“没吃，不饿” ，“今天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不用”。高明奇语气坚定 。晚上 高明奇让他妈回去了，他和舅舅在病房里守着。那天晚上，高明奇整夜没睡，看着早已没有意识的躺在病床上的姥姥。高明奇默默的吐出 三个字 “对不起”。

        三天后 高明奇的姥姥 病情急剧恶化，离开了。在姥姥的葬礼上，高明奇被动的执行着各种仪式。高明奇讨厌这些仪式，就像讨厌小时候写的日记，被别人拿来随便翻看一样。在各种 哭声 喊声 鞭炮声中葬礼结束了。高明奇和母亲也回家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妈突然说了句“一辈子也没享了福”。全家无语。第二天高明奇便买票回北京了。在火车上 高明奇拿起手机 ，用备忘录写下了“曾经想仗剑天涯，而今天涯无方，只剩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