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晩上,蝉鸣声更欢了,空气似乎停滞或者被人类抽光,进入“真空地带”,近乎窒息,没有一丝流动。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但炽热的阳光似乎并未散去,好像还是艳阳高挂般的炎热。一个夏天,总有几天这样磨人的闷热日子。
那天晩上,山三照例躺在大青石上,不停地摇着从祖母那儿偷来的破蒲扇。天越热,蚊子越多,闷声不响地,成群结队地往人身上咬,或许它们在进行咬人比赛吧,那蚊王发布了命令,谁咬人最多,吸血最多,谁得叮咬大奖……
许多时候,这片空间是山三独有的,大青石,一蓬纤细的竹子,嗡嗡的蚊子只属于山三的。但那天不同,忽然热闹起来,竹嫂子一家,十嫂子一家,还有一个难得出来一见的鳏夫也来了。
这鳏夫总是闷声不响,无声无息地存在。大概四十岁左右,亦或者五十岁左右,山三实在看不山他的年龄来。他一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这间小房子没有窗户,是大房子的一间杂屋,好像是后来“长”出来似的。山三每次经过这屋中屋都非常快速,好像有鬼追着似的。进深较长,采光效果很差,无论白天黑夜都黑黝黝的,阴森森的,静谧谧的,越发使人心慌心悸,胆小如鼠的人只想飞快走过去。某天,山三正想快速通过,忽然这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这鳏夫罕见的笑着向山三打招呼。山三想跑,不理他,但又是讲礼貌的人,受好奇心驱使又想看看这杂屋,便停下脚步,注视着他。
白天点着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灯光下也看不清逼仄的屋的全貌,给人的印象仍然全是“黑”,黑人,黑衣,黑床,黑锅,黑伞……甚至那灯身也是黑的。他谦逊的卑微的笑着,面对一队之长的公子,他大概想套近乎,恭维几句么?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话终未说,只是一味的笑着,那笑包含的内容很复杂,也不能说不真诚,不能说不爱昧,不能说不意味深长。总之,几十年后再仔细体会,仔细捉摸,咂嘴咂舌也品不出什么味道。山三本来脑袋就很小的,哪里想得清楚?但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对襟衫子肩上、䄂子上的补丁清晰可见,并不给人邋遢的感觉,并不像山三后来那么稀里糊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山三觉得他像从地狱里面出来似的,站了几秒钟便很害怕的跑了。
那天晚上,这里有从未有过的热闹。十多个小孩很不安分,打闹是必不可少的。大人围着这大青石或坐或站,或摇扇,或喝粥,或聊天,或讲故事。十嫂子的丈夫是杀猪的,满肚子是故事,他的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在空旷的夜晚穿透力很强,十里八乡都听得到吧?他偏爱讲鬼故事,且都是女鬼的,好像从未讲过男鬼故事。说是有两个女子,红衣红裤红鞋的坐在一个人们必经之路的塘堤上,两个女子很漂亮,很妩媚,很温柔,笑盈盈的。十嫂子的丈夫说,我一看就知道她们不是什么好货色,正常人家的良家妇女,是要拐男人吃男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所以我从不搭理她们,目不斜视地走过。你一旦搭理她们你就完了,她们是专门来报复男人的!山三有时很疑惑,怎么都是女鬼呢?她们把男人拐去真是吃了,不吐骨头吗?还是另有用处?你不搭理就绝对安全了?她们就这么没主见,全是被动的么?不会看上某个心仪的男子,主动追上去么?但山三比较害羞,也不好意思打断他讲故事的节奏,尽管他很温和,脾气异常的好;再则动不动就去问不是显得自己很浅薄无知,没有什么见识,不动脑筋么?
十嫂子同鳏夫说着话,竹嫂子偶尔也插几句,山三注意到,这鳏夫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不是摇头就是点头,或者笑一下。他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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