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天写过一篇《漫话人和狗的关系》，发在网络平台上，其中用“驯出来”“养起来”“宠起来”九个字来概括人类对狗的态度变化，顺便表达了对一些人为赶时髦追时尚忙得不可开交却要“舍己为狗”的做法不以为然。
因“养宠物”并非那篇文章的主题所以并未把我对养宠物这一现象的态度完整准确地表达出来，引起一些养宠物朋友的误解。其实，我本人也是养过宠物的，只不过多以失败告终，给我留下的感受多是负面的罢了。
要说我养宠物的历史，最好从不把它当宠物的狗说起。所以本文题目中用引号把“宠物”二字给圈了起来。
我家第一次养狗应该是在1974年前。我妈我嫂子因为养猪屡屡失败，听了别人建议，想先养只狗，好把槽头带旺起来。我一向不喜欢养狗，那时也没有把狗“宠起来”的时尚。我家穷得夜不闭户，连养狗看家护院也没有必要。
我原本对那只狗不屑一顾，后来却发现那只狗对我却异常忠诚。我那时在离家三里多的大冯营学校当代课教师，除周六周日外，每晚都在学校住宿。那只不被我待见的狗却每晚都护送我到学校，对我不离不弃，令我对狗性有了不少敬意。1974年11月后，我离开家乡，去了遂平县。几年后返回故乡，那只狗已不在我家了。
我家第二次养狗是在1985年以后我在离家十五里外的青台代课时。我在社旗五高教高中，孩子在青台小学上学，我们爷儿仨常年住在青台。妻子一人在老家种地，养牛，养猪，还养鸡鸭，缺乏安全感。就养了一只名叫“小黑”的狗。那小黑对主人忠心耿耿，每晚看家护院，白天也恪尽职守。
我爱人喜欢用鏊子烙馍吃。在院子里用三个砖头蛋把鏊子支起来，一边往鏊子底下加柴，一边在鏊子上面翻馍，还要到案子上去擀面皮，顾得上顾不得下。这小黑就蹲在鏊子旁边看鸡子，不让鸡子叨馍吃。它自己更是不肯擅自吃主人没让它吃的东西。
小黑的责己还远不至这些，晚上卧在厨房里，兢兢业业看家，从不轻易吠叫，生怕无端地影响主人睡眠。夜间绝不在屋里拉屎撒尿，怕给主人找麻烦。这些细节，我没有感同身受，只有一点令我感动并且引以为奇。那就是小黑不但每到周日返校时会跟在我自行车后面把我送好远好远，而且会在下一个周六下午准时去村外老远老远迎接我和孩子。这小黑有第六感觉不成？
一个周六下午，小黑没去路上迎接我。我很纳闷，到家就问妻子小黑怎么了。妻子流着泪告诉我，那几天，村里流行狗脑膜炎，好几家的狗得上这病，疼得汪汪叫，也没法医治，直到疼死。一天早上，妻子刚打开厨房门，小黑就急忙窜出去，一连几天找不到它的踪影。
后来听邻居说看见小黑死到邻村官庄北边的沟里，被人拖回去剥皮吃肉了。这小黑，不但强忍着头疼，不叫一声，怕耽误主人睡觉，而且连埋葬自己也不愿麻烦主人（它当然知道主人不会拿它剥皮吃肉的）。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妻子说到这里，又流下泪来，我也只有嘘嘻感叹的份了。
我家第三次养狗才算得上“养宠物”了。2017年，我从五层高的单元楼上搬下来，住进了刚买的一处独家院。一位朋友把他养的一只叫作“媛媛”的狗送给我，让它给我看家护院。连拴狗的链子都给了我，让我闲着没事时好牵着它遛弯。
这媛媛个头不大，长了个四眼儿，身上的毛黑白相间，有几分姿色。那时，我家不远有个猫狗市场，牵着媛媛遛弯，总有人问这狗卖不卖。可我并不特别喜欢它，因为那时我还在一家民办学校兼职，并非真正的休闲族。牵着个小狗遛弯，还不太自然，心里有些忐忑。
外孙女是天生的小动物爱好者，特别疼爱这媛媛。孙子原本特别怕狗，可也和这媛媛有缘法。孙子跟他爸妈住在新乡，国庆节回社旗老家来。听说家里养了一只狗，事先就害怕，在大门外就喊着让我给他看着狗，怕狗咬他。奇怪的是这媛媛仅在和我孙子第一次见面时并不凶狠地叫了几声，第二天就成了孙子的跟屁虫。
春节前我孙子再次回来时，媛媛非但一声也不叫，还急忙迎上去，用爪子拉拉孙子的裤腿，用头直往孙子身上蹭。感动得孙子一有空就拉着它去寨墙边转悠。
春期，语文老师出了个作文题目——“我的朋友”，一向怕写作文、每次作文都磨磨蹭蹭总是超时才能上交的孙子，却反常地按时交了卷，还得到老师很不错的批语，孙子这篇作文中写的朋友就是媛媛。
凡人都不会尽是优点，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的话。媛媛虽不是人，却也难脱这两点嗜好。
先说这“食”字。吃东西不辨香臭，拉它遛弯，稍不留意，衔起一个干屎疙瘩就吃，害得我急忙从它嘴里往外拽；又不知饥饱，遇到爱吃的东西，比如红薯、骨头、肉之类，就贪嘴，常常夜里把已有异味的东西嗪到院子里，恨得我真想揍它一顿，又怕外孙女知道了找我麻烦。
再说这“色”字。媛媛来我家之前就已经生过一窝狗崽子，朋友留下一只大的，自己养，把它送给我了。我拉着它在寨墙边转悠，不时有公狗不怀好意地跟它套近乎，而它却总是态度暧昧。
到我家第二年国庆后的一天，我拉着铁链子遛它，遇到一只并不漂亮的公狗，我心里并没有多少警惕。谁知这媛媛一下子犯了贱，挣脱掉套在脖子上的铁链，追上那公狗，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起苟且之事来。
两个月后生了一窝并不丑陋的狗男女。这可把我的外孙女乐坏了，每天放学回来，先观赏一下狗娃才肯放下书包吃饭。狗崽子们长得很快，过罢洋历年，就出落成颇具姿色的狗公子狗小姐了。有几家想抱养它们，可外孙女死活不答应。
送给别人养，可以，但挑选养主的条件定得极其苛刻，又要亲自把关审核。既要离我家很近，方便外孙女及时去探望，监督，又要是动物保护主义的信徒，绝不能有虐狗的前科甚至嫌疑。
这可把我难坏了，除了媛媛原先的主人——我的那位朋友的孙女和外孙女，因了媛媛的关系和我的外孙女早成了密友，有资格从我家抱走一只外，外孙女的一位同学好友，住得离我家很近，也被恩准抱养一只。
其余几只都无人可送，催外孙女让她早给狗娃找好人家，总是没有她放心的。我女婿着急了，擅自把两个狗娃送给他侄子一只，外甥一只。
这下子可闯了祸，外孙女说她二姑家的小表哥有过疟狗前科，小狗送给他家，定是跌入水深火热之中，非逼着她爸再把狗娃从灾难中解救出来不可。父女俩闹了气，一向舍不得动孩子一指头的我，也气得失了态。从此再也不让媛媛“结婚生子”了。
这媛媛还有一个很不好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在街上遇到比它矮小的同类，竖起鬃毛，追着咬；遇到体大威风的狼狗，就吓得夹起尾巴来，真没劲！如果生到抗日年代，当汉奸走狗的几率一定不小。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正拉着媛媛在积雪未消的街道上转悠，等着它再拉下当天最后一次大便。迎面突然跑过来一只狼狗，要咬媛媛。媛媛不敢迎敌。连叫也不敢叫一声。
那狼狗张开大嘴，把媛媛的身子叼起老高。我手里没有武器，只好用脚去踢那狼狗，好在狼狗的主人姗姗来迟，才喝住了那凶物。媛媛被我抱进院里，仍在不停地哆嗦。我赶忙找来碘伏给它攃伤口消毒。
外孙女心疼得只顾流泪，又叮嘱她姥姥第二天务必及时给媛媛打破伤风针和狂犬疫苗。一家人都觉得愧对了媛媛，好长一段时间心里不舒服。
暑假到了，我们两口得带着外孙女去新乡照看孙子，只得把媛媛交给女婿照管。女婿忙着家具店的活，无暇顾及，干脆把媛媛送给家具店老板了。既省去了照管的麻烦，又能让孙子和外孙女回来后偶尔去探视一下，。时间长了，媛媛在我一家人的心里渐渐地走远了。
其实，媛媛并不是我养的第一个宠物。第一次养宠物应该从2011年正月开始的，养的是一对虎皮鹦鹉，最终也是以失败告终的。
我本来2009年8月就办了退休手续，学校又非返聘我不可。谁知刚干了半年多一点，就得了恶疾，手术、化疗结束，儿子、儿媳再也不让我去发挥余热了。我只好告别有些不舍的讲台和同事、学生，2009年中秋节前一天和老伴一起搬到新乡和儿子孙子住在一起。因不放心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外孙女，在赊店二小给她办了休学，把她也带到新乡上小学。我每天接送外孙女上学，帮助老伴带孙子，享起了真正的天伦之乐。
2012年农历正月二十九，孙子两周岁生日，我和老伴在儿子儿媳不同意的情况下，给孙子买了一对虎皮鹦鹉，孙子喜欢得不得了。跟着我给鹦鹉喂食饮水，还特意找了一根比较柔软的不会弄伤鹦鹉的小木棍儿，去撩拨鹦鹉逗乐。
2012年秋期，孙子两岁半，可以送幼儿园了，我怕外孙女休学太久，复学有困难，要带她一起回社旗老家。我和老伴一走，新乡家中白天就没了人，儿子儿媳要上班，孙子要住园上学，没人照管这两只鹦鹉，只好把鹦鹉也带回了社旗老家。
刚回到老家，永兴学校就请我去那里帮忙，一忙起来，就把心思都放在那里了。外孙女要专心学习，老伴要买菜，做饭，洗衣服。不知是鹦鹉被我们冷落了，还是鸟也有旦夕祸福，一只鹦鹉莫名其妙的撇下伴侣“走”了。余下的那只孤孀或者鳏夫挺孤独的，我也觉得挺对不起它，想再买一只鹦鹉给它作伴，无奈鸟市上不单卖一只，没办法，只好让它暂时单着。
凑巧的是，没几天时间一只麻雀从阳台误入我家，作了我的俘虏。我想让它和鹦鹉结伴养老。我老伴说：“绝对不行，麻雀是养不活的。”我虽然也知道麻雀难养，但毕竟偏爱这单了好几天的鹦鹉，就强行做起了“拉鸟配”的荒唐事，硬把麻雀关进了鹦鹉笼子。
不知是老天可怜我这一片苦心，还是这两只异类小鸟前世有缘，这鹦鹉竟不欺负麻雀，麻雀在忍了两天饥渴后，奇迹般地停止了绝食，与鹦鹉和睦相处了。我心里暗自感谢上天。让我减少了对鹦鹉的愧疚之情。
好运难久，不到两个月，麻雀和鹦鹉先后莫名其妙地亡故，我心里很不舒服，除了内疚，还得忍受外孙女一连多日的埋怨，又担心孙子回来和我算账，忐忑不安了许久。
还好，孙子回来后并没有过多的责备我，许是小孩子爱好转移了，也许是孩子长大了，懂得体谅老人了。我尽量往后一个方向去想，渐渐走出了第一次养宠物失败的阴影。
外孙女是珍爱小动物的典范。最后一只鹦鹉死后不久，又从乡下她二姑家拿来一对胎毛未干的雛鸽，催着我和她外婆把它们当作宝贝养起来，遗憾的是这两只小鸽子是先天残疾。始终没有站起来，更没有飞起来。一只活了半月，另一只活了将近一个月，都死去了，害得不满八岁的外孙女哭得伤心欲绝。
我养宠物的尝试又一次遭遇失败，外孙女仍不死心，催逼着她爸，要再给她弄鸽子养。女婿没办法，从身为信鸽爱好者的家具店老板家要来两只还不满月的信鸽，据说这信鸽是价值不菲的。
女婿郑重其事地弄来一只大笼子给鸽子作巢。这信鸽，洁白无瑕的样子，很漂亮，很可爱。也曾独自从笼中飞出来过，可我们不敢把它放出阳台外，进行真正的飞行训练。
外孙女每天放学归来，一定要先查看欣赏一遍，再放下书包吃饭。后来发现鸽子下蛋了，我们期待它孵出小鸽子来，外孙女更是厚望满满。但不久就发现鸽子蛋被母鸽子自己给啄烂吃掉了，我们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对这徒有其表的信鸽渐渐失去了宠爱。
又一年暑假到了，我和老伴须去新乡带孙子，外孙女也要去和小表弟玩一个假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爸爸养好这对鸽子，她爸爸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一个半月后我和老伴带着外孙女回到社旗老家。女婿对他闺女说他自己忙，顾不得养鸽子，把鸽子寄养在乡下亲戚家了。外孙女不相信，怀疑她爸爸给杀吃了。父女俩闹了好大的不愉快，我也不愿意再深究。我家养宠物又一次走了麦城。
2017年我搬进独家院后，在养着宠物狗媛媛的同时，还养过金鱼。女婿用万能胶沾成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缸，又买来七八条漂亮的小金鱼放进去，院子里立马添了一景，全家都很开心。我尽心尽力地到河边给金鱼捞来“水麸子”（学名该叫水浮莲？），金鱼吃得挺欢。我还用蝇子拍把院里的蝇子打死喂金鱼，它们更是抢着吃。
可好景不长，金鱼一条又一条相继归天。有人告诉我可能是喂得太饱了，说鱼不怕饿，却怕撑。
唉，养鹦鹉，养鸽子，养狗，养金鱼，我养啥啥倒霉。不知是和宠物天生无缘，还是我不懂养宠物的知识、技术，反正我养宠物养怕了。
今年外孙女还几次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养一只猫，说是有一只流浪猫挺可怜的，想让我收养。我一口回绝了，再不做这害性命的事了。
两个月前老伴和别人一起去假山风景区玩，正碰到风景区改造，原来鱼池里的鱼被驱逐到将近干涸的干渠里了，她们不费多大力气抓了好多鲫鱼、鲶鱼等，用临时找到的塑料袋装了回来。
意想不到的收获，给我带来了惊喜，也带来了麻烦。内中几尾锦鲤，有两个已经被闷死了，还有五条活着的，大的有六寸多长，小的也有四寸。我赶紧放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的把他们养起来。
以往养宠物的经历让我如履薄冰，不敢再养了。赶忙在朋友圈里发信息，想把锦鲤送给有爱心又有经验的朋友养起来。一位在网上相识却从未谋面的朋友说愿意领养，我立马就答应了，把我家的地址发给她，焦急地盼着这朋友来救锦鲤出险境。
朋友第一天没有来，那天夜里锦鲤死了两个。我又赶忙通过网络告知实情，朋友有些踌躇了。又过了三天，又死了两条，只剩一条了。我一边战战兢兢地养着它，一边通过网络向朋友们求教养锦鲤的方法，诚惶诚恐地祈求上苍保佑，千万别让我再害性命了。
许是这诚心感动了神明，这锦鲤继续在我家活着。四天后，另一位朋友当了它的救星，带走了锦鲤，也解放了我。我如释重负，半个多月过去了，前几天突然收到这朋友发给我的图像，这锦鲤还活着！我太高兴了。不知道该感谢上苍，还是该感谢这位朋友，我心终于释然了。
算了，我再也不会养宠物了。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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