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莎士比亚。
又是一个阴雨季。连日的暴风雨将山脚的小屋晃得颤颤巍巍,仿似下一秒房顶的木梁就能断裂似的。窗棂外的雨噼噼啪啪敲打着山石铺就的小院,从瓦砾上滑落嚎叫着滚到地面摔得稀碎。打小生活在山区,历经无数次这样场面的陆婷,心里并不害怕,因为屋内还有奶奶做伴着。小的时候她看到暴风雨山摇地动似的就怕的要命,搂紧奶奶的脖子放声大哭。
但是现在她长大了不能再哭了,奶奶是她的依靠她也是奶奶的全部。尽管她时常因为自己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孩子,委屈得想掉眼泪。但她怕看到奶奶凹陷的眼窝,滚动着浑浊的泪珠。
山区的雨季没完没了,空气中弥漫着枯叶腐烂的味道。学校害怕降雨引起山石滑坡存在安全隐患,给她们放了几天假。就在这暴雨堵门的天气里,奶奶却病倒了。也可以说是,自打村子里那位常年累月给奶奶看病的齐奶奶走了,她的身子就没有好生过。
屋外的风摇晃着树梢呜呜作响,像小孩子的哭声。奶奶躺在木板床上眯着眼。只听一声声剧烈的咳嗽混在雨水里,像要冲破落旧的屋顶窜到天空中似的。之后,她就抬起上半身咳了一大口的鲜血。通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陆婷扑到床边扶着奶奶哇哇大哭。她恐惧的身子颤抖不止,她怕奶奶有个三长两短,留她一个孩子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
奶奶张了张带血的嘴,吃力地抬起手臂想要摸上陆婷的头,可身子一歪扎在床头上再也没醒过来。
跳跃不止的暴雨仿佛累了,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村长伯伯带着一群人呼啦冲进小屋的时候,长根叔圈着她的肩膀眼睛有水流涌动,嗓子眼儿里也像塞了麻布声音哽咽着:“孩子,你去家里管你长根婶儿找点吃的。”陆婷没动她也不饿,她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一行人抬来木板将奶奶放在上面,还用一块儿白布遮住。到了晌午,也没爬起来给陆婷做饭。
连日的雨终于停了,村长伯伯和几个人在小屋里低声商量要给奶奶下葬。水根叔还扬起通红的眼目,看了看呆坐在一边的陆婷。
“这孩子一天都没说话了,我是怕……”
“哎,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总得学着长大。”一股子旱烟的味道弥漫在拥挤的小屋里,白色的雾气没心没肺飞快地飘到上空,翻越房梁,在上面绕来绕去。
奶奶七十八了属于高寿。按照山区的风俗,需要找一帮唢呐师傅吹吹打打,欢欢喜喜地送她去坟场。鉴于她没有儿女送终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孙女,一切从简的丧事从灵柩下葬到填埋垒土,只花了半上午的时间。白色的引魂幡和陆婷头上的孝带被山风吹地呼啦响。
送殡的人陆续走了,村长伯伯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妮,跟伯伯走。你这样不哭不喊的,你奶见了心里会不高兴的。”陆婷拨开他的大手依旧趴在坟丘上。水根叔也过来了,可他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就倒背着手头垂得低低地独自走了。
整个坟场只有陆婷了,她扒着坟头带着泥浆地土块,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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