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终于盼来了赵龙的消息,那日 我正与子萸在院子里踢毽子,阿楉突然跑进来说:“小姐,阿二他们在城西的药铺发现您说的那位公子了。”
我忘了接朝我飞过来的毽子,它直直的砸在我的肩头,子萸大惊,我朝她摆了摆手,拉着阿楉便道:“现在呢,他在何处?”
“大夫说他明日还会去药铺换药。”
“他受伤了?”我惊到。
“听大夫说是受了军中之刑。”
我第二日起的很早,母亲每日一整个上午都会在福堂礼佛,二哥政事繁忙,自然是无心管我。
我与阿楉从府里逃出来时,无人察觉,阿楉是知我心思的人,她平日里啰里啰嗦,今日却很爽快的就随我出来。
我俩走在吴郡的长街上,空气里湿漉漉的,偶有阵风扫过,将人身上的湿气吹散,还有半月就要进入这里的梅雨时节。
街边勾栏酒肆里人满为患,人们说说笑笑也算是安居乐业。
终于走到城西的药铺处,我跟店家说明情况,便拉着阿楉躲在西面的厢房里,阿楉见我巴巴的望着,却没有说话。
后来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店家茶水都送了两壶,我终于等到他走进来。
他进来时,我正在喝茶,一个激动差点将半杯茶水打翻,阿楉笑话我,堂堂孙府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些。
我将手抵在唇间,示意她闭嘴。
我伸出头去,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衣,面容坚毅,只是步子有些踉跄。
大夫将药膏放在我的手上,我让阿楉带着他们下去,不许放闲人进来。
他丝毫没有觉察出来是我,他脱掉上衣趴在青藤木榻上,任我给他上药。
我认得那伤,是军中的棍刑,幼时二哥贪玩不听劝惹怒长兄,长兄气极当即打了二哥二十大板,当时就是我为他上的药。
赵龙的伤痕犹新,想来也是受刑不久。
或许,是我拖累的他,当时我小肚鸡肠故意拖延时间,他那天本就焦急,或许是误了军中之事,才让他棍刑加身。
我心里难过,却听他说:“大夫,烦请您力道大些。”
我的手微微一颤,按在他最深的那道红痕处,我听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的伤疤很多,后背上几乎已经被新伤旧痕覆满。
我问他:“你疼不疼?”
他的身子一颤,连忙从榻上起身,几乎是滚下来一般,我看他双颊竟微微泛红,他这样子,竟比女儿家还要害羞。
他正要与我发怒,却见我泪眼婆娑,只是皱了眉,他说:“怎么是你?”
我没理会他,他又吞吞吐吐道:“男……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敢劳烦姑娘。”
当日在那陷阱之时,你不还是将我抱在怀里,不还是拉起我的手,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边,将他的衣裳拉下,我说:“我是大夫,你别跟我讲这些迂腐不化的东西。”
他怀疑的看着我,却还是任我将他的衣裳落下,给他重新涂抹药膏。
片刻后,他还是犹疑我:“姑娘竟是大夫?”
我咧起嘴笑,我也算得个半路出家的大夫,这还要感谢我二哥,他习武没少受过伤,我常常跟在他身边,便练就了这样的本事。
“是我……”害的你如此……我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我江东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如今我的心思却全乱了。
他临走时犹豫许久,跟我说道:“我明日还会再来此换药。”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带有笑意。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冲他笑:“好啊,我明日此时,在此候你。”
赵龙嘴角也微微扬起,他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阿楉劝我不要在私自离开侯府,我拉着她的手道:“好阿楉,就几日好不好,你在帮我隐瞒几日。”
阿楉无奈,她只得妥协于我。
接连两日,他都很准时前去换药,我小心翼翼揭开纱布,他的伤势也渐渐好转。
我与药铺里的大夫串通一起,让他当我是这铺子里的帮工,大夫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揭穿我,他只含笑不语,还称赞我这上药的手法实在是不错。
那日 我到药铺子时,赵龙已候在里面,未进门时我听那老大夫与他说道:“我江东人杰地灵,女儿俊秀多情。”
我进去时,赵龙说道:“此言非虚。”
我傻站在门口,他眉眼带笑,老大夫见我痴愣,说道:“丫头,愣着干嘛。”
赵龙渐渐与我的话多起来,他告诉我他是蜀中之人,前来东吴有要事要办,办完后他就要回蜀汉去了。
我给他上药的手指微微一滞,我说:“我随你一起走。”
他却笑了:“你这姑娘,我们只有几面之缘,你竟要随我去蜀中。”
我怕他以为我是随便之人,急道:“我江东儿女敢爱敢恨,我……”我既认定了你,便是你了。
我话没说出口,却见他笑起来,他又说道:“你既认得我这伤,也知我是军旅之人,你随我走,便只有颠沛流离之苦。”
我看着他含笑的双目,却不知他说的这话是真是假。
我说:“我不怕。”
临走时他说明日有要事,后天再来此换药,我说:“没关系呀,我可以去你府上。”
阿楉忙扯了我的手来,赵龙看着我无奈的笑道:“我府上……不方便。”
后来我看着他走远,阿楉拉着我说道:“大小姐,您还不知这赵龙是何人,怎能轻易去他府上。”
阿楉确实想的周道,可我亦知道他不会是坏人。
二
我今日回到府里时,却没有平日顺利,母亲尚在礼佛,二哥却在我的院子里等着我。
“真是稀客呀。”我看二哥坐在我的白玉石上,二哥回过头来,我挨到他身前,他穿着黑色的常服,衣裳上暖洋洋的,想来是已在这儿坐了许久。
他拎起我的衣角来:“怎么,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了吗?”
二哥又说道:“你还未出阁,怎的天天往外跑?”
我不服气:“我哪有天天往外跑,只有这一次。”
二哥见我强词夺理,我顺势拉住二哥的手:“二哥,好二哥。”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二哥自然受不住。
见他不欲追究我,我躺在白玉石上,和暖的日光落在我的身上,烘的我极为舒服,云空高而阔,偶有不知名的鸟儿从我的头顶掠过:“二哥今日怎的有功夫过来了。”
我欠身,不知不觉困意涌上来,二哥似乎还在我身边说着什么,我便睡着了。
梦里有二哥的身影,我还是垂髫年纪,跟在他身后,抢他的蛐蛐玩。
待我醒来时,身边早已从二哥换成了母亲,日头也不和暖,变的毒辣起来,母亲撑伞坐在我的身边为我挡着刺目的阳光。
我扎进母亲怀里,我叫她:“阿娘。”
母亲笑我:“都要及笄的人了,还在为娘这儿撒娇。”
母亲还说明日里便有贵客来府,让我好生打扮一番。
我不解,从前母亲与二哥从未让我露过面,我还记得年少时特别钦服我江东都督周瑜周公瑾,我多次求二哥带我去公瑾府上玩,二哥却不肯,她说我是江东贵女,不可轻易抛头露面。
我只是在他与哥哥议事时偷偷去看过他,二哥那时还担心我,他以为我心悦公瑾,奈何公瑾心中只有小乔。
我后来听二哥支支吾吾说,公瑾与小乔夫妻情深,断断容不下别人。
我才知道二哥是误会了。
我那时笑了好久,二哥无奈的看着我,我说:“公瑾是我江东的神,他与长兄一般年纪,在尚香心里,他与长兄,与二哥没有分别。”
听我这样说,二哥才放了心。
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贵客,还须的我前去。
我想起众慧师太与我求的姻缘签。
母亲没有多说,晚间她派人送来我明日需穿的衣裳,那衣裳的颜色,当真是跟血一般红,我嫌弃的看了它一眼,又看着阿楉说:“是不是太艳了啊。”
衣裳上还绣着大朵的牡丹,缀满了珠子,这也太过奢华了些。
第二日 我穿上那衣服,只觉得自己走不了路。我瘪瘪嘴,同阿楉抱怨:“这衣服,是不是送错了,你去问问。”
阿楉给我理着衣角:“这衣裳大小这般合身,定是老夫人为小姐做的。”
我还是觉得很别扭,待我梳妆整齐后,阿楉子萸皆目瞪口呆,她们大概是觉得我太美了,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眸皓齿,堆发如云。
我想起赵龙来,不知他看到我会是怎样的神情。
我没想到果真被他看见,母亲让我在后堂等着,我瞒着他们跑到府门旁的九曲回廊里,我倒要看一看,是怎样的贵客。
我没想到,举步跨进侯府的,竟是他,是赵龙。
莫非他就是母亲所说的贵客,我顾不得什么,提着我这厚重的衣裳跑到他跟前。
我叫他:“赵龙,怎么是你啊?”
他讶然回身,我瞧见他眼里的惊艳,很快消失,随即涌上来的,是陌生,令我窒息的陌生。
他身前那人看了我,又看了他一眼,悠悠开口说道:“子龙,你何时改了名字?”
赵龙退了一步,对他身边这人恭敬道:“主公,没有的事,想来是姑娘认错人了。”
他垂下眼睑,我瞧不见他的神情。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他满面仁义,极为和善,看上去约莫是五十左右的年纪。
他叫他子龙,莫非当年千里走单骑救主于危难之际的常胜将军赵云就是他,而他唤他主公,难道他就是仁义当先不忍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揭竿而起的刘备刘皇叔。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脑子里各种声音炸开,明明日光低沉,乌云遮日,我却觉得汗湿了衣衫。
后来到底是二哥从正堂下来,二哥将我拉至身后,他说:“诸位见笑了,我这小妹是我孙家的幺女,自小便被宠坏了。”
我看着赵龙,他自始至终都未抬一下眼皮。
原来,这么快,他就能将我视作陌路人。
二哥伸出手来:“皇叔,里面请。”
我心里一痛,听二哥这样叫他,原来他竟真的是刘备。
赵云,字子龙。
也真是难为他,想出来这样一个名字来诳我。二哥领着他们进去,朝阿楉使了眼色,阿楉忙将我拉去后堂候着。
三
前厅琴声四起,歌声绕梁,欢娱之声不绝于耳,他们酒至一半,二哥派人请我过来去行酒舞剑。
阿楉见我脸色不好,正欲去回禀母亲,我叫住阿楉:“我去。”
我执剑立在前厅,母亲坐在主位上,刘备居右,二哥居左,张昭大人与赵云居于他们下位处。
“本监奉吴候之命,为各位行酒舞剑助兴,各位听令。”
厅中众人目光齐聚我身上,以往家宴之时,我常常行令助兴。
母亲含笑看着我,我举剑侧立,随着琴女的曲调起舞,那剑在我手中,忽而如挽花,忽而如流水。
我一勾腿,一欠身,将刘皇叔面前的酒杯挑起放置在赵云面前,赵云这才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收了剑:“赵将军,请喝。”
赵云接命,一饮而尽,刘备拍手叫好:“早前就听闻江东女子皆巾帼,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二哥举起酒杯说道:“花拳绣腿而已,博皇叔一笑。”
我在空中凭空转了一下,用剑挑起二哥手里的酒杯,夺至手里一饮而尽。
二哥与母亲皆是最亲近我的人,他们早已看出了我的异常,我又将张昭大人身前的酒杯放到刘备面前,他看了我一眼,将那酒一饮而尽。
众慧师太说,仁义为先,一方霸主,真是可笑。
我在刘备身侧舞剑,那长剑在我手里似是有了生命一般,欲近又远,欲远又近,后来赵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以为我会伤害刘备,便拿出长剑来。
“不如我与小姐同舞为吴候助兴。”
他当即挑了我的剑,我欠身转到他的身后:“你是赵云,赵子龙。”
“是。”
他一心挑我的剑,我又问他:“你为何要骗我。”
他抬起眼来:“你不也瞒了我。”
我直视他:“你那日为何会在戒台寺里?”
他却没有再与我说话,我却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他将我的剑夺过来,我的衣裳本就厚重,如今没站稳,往后踉跄险些跌倒,还好他及时拉住我的长袖。
“小姐女中豪杰,刘备钦服。”
赵云复又坐会席间,母亲找我过去,我一直在盯着赵云看,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我,只是偶尔刘备与他说话时他会抬起眼来,那眼里,并没有我。
母亲握了我的手说道:“你看刘备如何?”
我不屑:“首尔匹夫。”
四
晚宴散了已经是酒过三巡之后,刘备喝红了脸,赵云却恭敬的立在他的身边,丝毫不敢懈怠。
母亲将我送回,她拉着我的手说道:“我看刘备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我知道,今日这场宴请,是母亲与二哥特意安排的,他们想将我许给刘备,做蜀汉的主母。
我甩开母亲的手:“母亲,他长我三十岁,做我父亲尚可,如何做夫妻。”
我想起那日在戒台寺里遇见赵云,赵云定然是随着刘备一同去的。
小尼姑说众慧师太在礼佛,想来礼的便是刘备这一樽大佛。
母亲说什么凤栖于梧,二哥说什么红鸾星动,众慧师太说什么嫁女之喜。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骗人的,他们安排好了我的一生,我却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哪有什么姻缘签,不过是他们导的一出戏,一步一步引我走进起。
“你们都欺我瞒我,你们早就打算好一切,早就想将我嫁给那个糟老头子,是不是?”
母亲无言以对,我泪流满面。
我质问母亲:“您不是说过希望我能想平常儿女一般得遇良人厮守一生么,可如今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看着母亲的身影又弯了许多,她眼角也噙着泪,却不同我解释。
院门前传来一声叹息,二哥披着夜色走进来,待我看清他时,才觉得他的身形如此颓废,在他十八岁登吴候之位时,万人质疑他,我都没有见过他如此颓废。
二哥看着我,心疼的说道:“小妹,刘备此次来东吴,就是为了结秦晋之好,咱们孙家除了你没有适龄的女子。”
二哥欲言又止:“你不要怪母亲,是我的主意。”
他原是最爱我疼我的兄长,可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将我送与他人。
“天下形势,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天下三分之势已经渐渐明朗,曹魏最为强盛,蜀汉与东吴若是想谋生存,便只得联盟。
而自古以来,联盟之中,最有诚意的,便是结秦晋之好。
我怎么不明白。
二哥,是你不明白,为了你的帝王愿,为了我江东的安宁,为了这数十万百姓,我也会嫁给刘备,只是我受不了连你与母亲也这般算计我。
二哥,其实你没必要让众慧师太联合起来骗我,其实与寺庙里高高在上的观音相比,我更信你。
可偏偏,你让我去戒台寺,偏偏我又在戒台寺里遇着赵云。
我原想着不日便将他带来府上与母亲二哥见一面,若争得亲族的同意,我便与他回蜀地去,或者是他留在我东吴。
人算不如天算。
你说,是不是命运弄人。
五
刘备今日醉酒,便没有回到他原来的驿馆里去,我夜里起身,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刘备所居的西苑里。
府里早已宵禁,夜愈浓,星光暗淡,守卫也有些松懈,我到刘备院里时,果真瞧见赵云就守在门前。
他警惕的看着四周,终于迎上我的眼眸。夜色在我们之间弥漫。偌大的西苑里,只有我与他二人。
我见他欲走,便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他怕吵醒刘备,于是将我拉去院落西南角的假山旁。
夜已过半,月色无痕,星子挂满无穷无际的天幕之上,我与他身上,蒙了一层浅浅的雾气,散不开。
“赵龙,原来竟然是赵子龙。”我不偏不倚的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我也不识,你竟是吴候之妹。”他语气平淡无奇。
“我很快就会是刘备之妻,你的主母。”我迫他抬起头来看我,他神情复杂,我却如何都看不懂。
他突然扬起手来,一拳打在我身边的假山之上,假山上落的鸟儿四散逃飞。
他手指骨节很快渗出了鲜血,我连忙拉起他的手,那血红与夜色交融。
我急道:“你这是为何?”
“大小姐,你我今后,还是勿要再见了。”他额间青筋陡然涨起,沉沉说出来这句话。
我的心蓦地一颤,我不明白他对我的心思,却还是拉起他的手:“你带我走,咱们现在就走,我不要当什么吴候的妹妹,什么蜀汉的主母,你带我走,我只要与你一起。”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我的手拿开,我慌了,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他说:“我蒙受主公大恩。”
一句话掷地有声,我看着他转身,身子却凝住,半分动弹不得。
我只给了他一次机会,也只给了我自己一次机会。
第二日 我去母亲那里问安,二哥也在,我跪在他们身前,我说:“我嫁。”
母亲抱着我哭,二哥也红了眼眶。
六
蜀汉与东吴结亲乃是两地的大喜事,那几日蜀汉源源不断的将嫁妆从长江的那一头送来,送亲的队伍如覆在长江面上一条长龙。
我与刘备成亲,两国百姓自是亲上加亲,一劳永逸的喜事,所有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五日之后,我行及笄礼。
十日之后,我行夫妻礼。
我出嫁那日,下起了绵绵不断的小雨,是这个时节的梅雨,他们说,是我父我兄舍不得我离开。
二哥来我房里,他来回踱了几步:“小妹,今后你若受得委屈,只管派人来找二哥,二哥定为你做主。”
我笑:“我哪里会受得委屈,二哥,你莫要忘了,从来都是我让别人受委屈。”
笑着笑着我又哭了,脸上的妆又花了几分,二哥伸手抹去我的泪。
他突然颤声道:“小妹,你要明白,若非情势所逼,我万不会以你为注。”
我抬眼看着二哥,他承继我祖宗基业十年来,早已没了当年儿郎的青涩,身上越发有了帝王之气。
我明媚一笑,我说:“我是孙家儿女。”
我与母亲作别,母亲几日间,脸上又横生出了许多的细纹。
母亲哭成泪人,我已经许久未见母亲落泪了,我拼命忍住。
母亲说:“此番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我跪在地上,厚重的凤冠压在我的头上,眼泪无声坠地:“女儿不孝。”
母亲在二哥的怀里流泪。
来迎我的是刘备的上将军赵云,赵子龙。
我扯下头上的盖头来,二哥以为我舍不得母亲,便说道:“好,咱们不盖。”
二哥将我交到赵云的手里,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可能是想与他再见最后一面,只当诀别。
他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结了新痂,我看了哭成泪人的母亲,红着眼眶的二哥,以及阿楉子萸他们一眼。
又深深跪在地上叩首。
赵云将我扶将起来,我用力的抓紧他的手臂,他这才抬眼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我说:“兄长,母亲,你们多保重。”
受不住这离别之苦,我转头看了赵云最后一眼,便钻进了车轿里。
我握着衣角暗自流泪,不忍再看身后,不忍再看母亲,不忍再看二哥,不忍再看这侯府的一切。
车轿悠悠荡荡,帘子偶尔被风吹起,几丝雨点飘进来,我看着我身前挺拔的坐在马背上那人,他依旧着白衫,后背已湿了一片。
我今生与他的缘分,只剩下从侯府到江渡这短短数里。
我即将嫁给他的主公,做他与蜀汉数万百姓的主母。
我不会再想着逃走,我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也只给了他一次机会,我向来决绝,做好的打算,此生便再也不会改变。
他系刘备大恩,而我亦身系江东十万百姓的安危。
他其实比我要明白,我与他今生,必定是有缘无分。
子龙,若有来生,愿你我生于和平年间,能够平安相守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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