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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南河走,这河段处在高位,水流相对湍急,像淙淙的溪流。清澈的河床里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细小的水花漫过石面,荡起激越的浪花。刚过桥墩,忽见桥洞下有十多只白鹭在水质清冽的河面起起落落,忽轻盈地掠过水面,忽从对岸的树丛迎面而来,悄然落在裸露的石头上;忽貼着水面滑雪一般顺溜而斜,洁白的翅膀,像一片片云朵悠然飘落水面,让平淡的日子生动而有了秩序。以前偶尔见到的,都只有一只白鹭在河水里觅食, 显得很孤独,今天能见到一群白鹭 ,洁白的翅膀煽动的时候,给这个城市夏日带来了无限清凉,实属难忘。
进入锦江河段,河道两旁各种树木粗壮根须紧抓大地,长得巨大高阔,枝叶葱茏。黄葛树、榕树、樟树、榉树,人在河道边走,犹入进入一个遮天蔽日的小森林。有的树举着巨大的树冠,越过人行道,翻过河床围栏,铺垂着的枝丫,伏到水面照镜子,柔美姿态,不胜自恋。
河堤坝沿岸风景优美,空气流畅清新,大树举伞隔离了车马的喧嚣,给人无限幽静与荫凉;花开各异绚丽多姿,给人几多愉悦和舒畅。树下石凳围一圈下棋的老人,沿路观景带遛狗的闲人,支起简易理发工具给人理发的流动小摊,还有在公共椅子上摆着按摩穴位简易广告的红唇女人,有长躺在椅子上睡着的年轻人。
一棵弯横的树拦住了我的脚步,它憋屈似的神态,在我心里弯曲了一下:这是一棵盆口般粗的柳树 ,根植于绿化带的方形水泥块中,树桩及主干是却空心的,向上生长的姿势微扭曲成一个倾斜的S型剖面,半边树干支撑着向半空中伸展,顶端柳枝努力地越过人行道,向外延伸,如绿雾般向河面漫散垂着柳丝。
树桩歪扭倾斜,苍老而瘦弱,感觉随时要就要倒下的样子,但它的顶端枝叶却茂盛碧绿,展示着无限的生命力。乍看,俨然像一个体力不支的老人,托举着一群儿女向更广阔天地里生存发展而竭尽全力的模样。是的,它要托举它的儿女们,越过众多争先恐后生长的树,与白鹭鱼鹰与清冽河水一起腾飞,与河对岸的高楼大厦一层层地拔高、矗立。
联想到人世间的千千万万的父母,比如我的父亲,心里的河水冲刷着我的心灵之门,潮潮地奔腾着。
我不禁用目光细细地打量, 用手去轻轻抚摸树干皲裂粗糙的树皮,发现树干中段与枝丫链接间,有一个小箩筐大的细藤鸟窝,看样子不是鸟儿们铸造的泥草鸟窝,而是人工仿造的鸟窝。它是怎么占据树干的呢?顺着鸟窝观察,两根电线管道,从树根顺着树干爬行,连接其间。人们为了稳固电线管道,还用铁丝在树干中间绑了几段。从形状和颜色看,它们已经绑定多年,电线和铁丝,已经不同程度地镶嵌在树皮里面。匍匐弯垂的树干,完全是一幅不堪重负的样子。
这棵柳树为何如此模样?它是怎样幸存下来的呢?我看到的状态,就像树是打着一个隐喻的符号。
在众多高大树榕树和黄葛树中间,一棵柳树就显得格外势单力薄。被争夺了阳光,空气和雨水,为了生存下来,它本来应该向上发展,但众多争先恐后的大树遮挡了它伸展的空间,它不得不横向弯垂着向有限的外围空间争取生存的空隙。
它的树干是怎么成了空心呢却没有死掉呢?人类抽芯剥离的吗?还是被什么削掉了树芯?它是景观树,应该受到保护,而不应该被这般对待啊?我观察了其他许多树干上都有一个数字编号吊牌,而这颗树没有身份记录。
是自然界树种的竞争排斥伤害造成的吗?或许有一天,一股飓风吹偏了树干,要把它连根拔起,它聚力力争,或者是一个闪电惊雷,削掉了树干的另一半,但它却保全了儿女。它终于存活下来了,它储存阳光,储存玉露,储存鸟鸣,储存了多少年人间的记忆密码。
有一天,它再遭劫难。人们挖开了它的脚掌下的泥土,埋下一圈电线,强迫着给它背上一个人类编制的鸟窝,通上电流。鸟窝亮了,树丛亮敞了,人行道光明了,河道光彩工程受到赞美和喝彩,可有谁听到,这棵柳树的痛苦呻吟呢?它已经被改变了作为一棵树该有的本心和面貌,成为了一种舞台后面的道具。
也许,那空心的树干,是它流泪冲刷的河道,是它的呐喊,是它负重却向阳而生的呐喊?
过往的人们闲适悠然地散步,有遛狗的中年人,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小夫妻, 有跳上窜下的小麻雀,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声。有谁,听得见树攒足劲的自我的鼓舞声,生长中的疼痛声?有谁 ,听得到一棵树对抗命运的挣扎声?
柳树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向人类妥协,也向人类送来绿意和清凉。
长久地注视着这棵柳树,心里有许多温暖和触动。也许 ,正是各种各样的树,在以另一种生命姿势和生命过程,演绎着人世间活着的千姿百态,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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