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人流泪时，我其实是有点懵的。
我到称重室时，这个透析病人已经来了，在等下一班透析时间到来。
那些来早了的透析病人，三三两两，在候诊室，在走廊，在院子里，或坐，或站，或聊天，或晒太阳。
她见到我时，正在走廊上晒太阳。几乎隔一天就见面，我们都已经很熟了。
"这是我家媳妇给我买的牛仔裤，还给我买了一件褂子。这个裤子是换来的，之前的那一条是甩裤，腰围小了。媳妇又去给人家换。。。。。。"
她说话快，又带着方言。第一次听她说话，我硬是没听清一个字。现在专注地听，带猜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家媳妇真的蛮好的。每年都给你买衣服，买吃的。"我由衷地感慨。
"是的，为了这一条裤子跑来跑去。″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您的小孙子也蛮好的。您说话快，说明你很聪明，反应灵光。听你平时聊天，可知你小孙子也非常聪明。估计你的基因占了很大比率。"
这句话一下子打到了她的心坎上。话匣子一打开，五六岁的小男孩儿的样子，再一次栩栩如生起来。
她就一个孩子。60年代末出生的人，在农村最少都是两个孩子。她却只要了一个。老公能干的活，抢着干，甚至心细到，上街时，看到漂亮的衣服，还给她买。可招人稀罕了！儿子也非常孝顺，家庭和睦。
她已经透析十几年了，状态一直很不错，感冒都很少发生。可见家里人把她照顾得很好。黝黑的皮肤，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常年的短发总是有点乱。57岁的人了，简单而直率，好像没什么烦恼一样。
"在这么多透析病人中，无论从哪里看，你都是个非常幸福的人。唯有遗憾，就是生了毛病，一个星期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几趟。。。。。″
对面的她忽然没有声音了。我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的眼睛忽然红了，慢慢地，泪水从里面漫了出来，滚了下去。
我一下子有点懵了。
她真的是个非常开朗的人。平时跟谁都是呵呵笑，说话快，反应快。哪里有一点点伤心的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遗憾吗？可能对她来说，这不仅是个遗憾，还是个大遗憾，沉重的遗憾。
唉！人生呀，总是滑溜溜的。我们总想捉点什么抓在手里，最后总会发现，啥也没有。空留下的，只有感受不同而己。
我静静地看着她，任有她默默地流泪，既没有递张餐巾纸给她，也没有劝慰。可能她需要时间来平抚自己，就不要打扰她吧！
2024年3月13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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