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我本科毕业。按照硕师计划,同年8月底我到边陲小镇的中学报到,开启了长达四年的支教生涯。家人虽然没有强烈反对我的选择,但从他们担忧的眼神里,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想为我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助,尤其是我的母亲。其实,那时的我对于自己的选择、对于未来也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但心里却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反复告诉我,“这是眼下你应该去做的事。”
当然,我没有和家人说起过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的不确定,我知道,如果我说出心底的恐惧,他们一定会让我放弃。或许,在那四年里,母亲一直在等我开口,等我告诉她,“妈妈,我坚持不下去了。”然后,坚定地带我离开。
可是,我没有。四年里我确实遇到过感觉捱不下去的时刻,我甚至觉得看不到人生的出口。但是,即便那样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我记得当时妹妹的QQ签名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那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那些年没有想过当逃兵,但是,在我入职后几个月,我已经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会离开那里。很多人或许会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当你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四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编制教师),你会习惯,然后选择安顿下来。所以,我能理解为什么当时一起参加项目的很多同学选择留在了各自的支教地。
记得我准备辞职的那段时间,有人劝我母亲,“女孩子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可以安心成家了,在哪里生活其实都一样,家庭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现在找工作那么难,干嘛要瞎折腾。”母亲替我挡掉了那些好心的劝谏,就像那些年里她没有干涉我的选择一样。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我不会留下。
在我入职后几个月,我渐渐适应了学校的工作和环境,甚至开始尝试着去融入。直到某天开教职工会的时候,近百位老师坐在会议室里,我看着那一张张年龄各异的脸,突然一个想法跑到了我的脑袋里: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他们就是我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的样子。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整个人生。我害怕了,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人生让我不寒而栗。
所以,即使项目结束的那一年,爱情悄然而至,留下来的念头也从未出现过。那时候我想当然地觉得,他能理解。事实上,他确实从未开口让我留下。他后来对我说,“我们俩总得有一个飞得更高。异地并不是问题。”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分开时他对我的指责,“她并不想安顿下来,婚姻从来不是她想要的选择。”
直到五年后,如出一辙的指责声再次响起。惊愕之余,我突然明白,或许对于“安顿”的恐惧已浸透了我整个躯体,所以那些靠近过我的人,他们都清晰地听到过我身体里的反抗和挣扎。他们甚至听得比我更加真切,所以当我说,“我没有排斥婚姻,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的时候,或许在他们听来,那只不过是敷衍。
2019年5月,当我孤注一掷地开始为新的人生征程努力时,母亲第一次坚决地反对了我的决定。她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吗?我们只是普通的家庭,撑不起你那么大的梦。你的人生是有上限的,不要去追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的心被“你的人生是有上限的”刺了一下,但我没有反驳,我只是平静地对母亲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看,我想看看自己离梦想能有多近。”
或许,就像当年笃定我一定不会留在支教的小镇一样,母亲听过我的话后,再次坚定地认为,有一天,我会认命。于是,她不再过多干涉我的努力。
我会认命吗?我不知道。但是,每次学生在课堂上说,“我不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我的梦想是···但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时候,我总是认真而坚定地告诉他们,“Never say ‘impossible’. Everything is possible. Just dream big, and give yourself time. It doesn’t matter how long it takes, five years, ten years, or much longer. Just keep on marching towards your dream.”(永远也不要说‘不可能’,一切都有可能。梦想可以很大、很大,给自己多一点的时间,不管是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只要一直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就好。)
那一天,我没有敷衍母亲,但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看,我想看看自己离梦想能有多近。因为我害怕现在不去争取的话,我的人生会就此定格。所以,我会拼尽全力,即使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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