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ix
秦欣雅的白色高跟鞋在走廊的实木地面上敲击出有节奏的脚步声,她的卷发束成马尾,涂成橙红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眼神带着愉悦推开了理事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的大班台上到处散放的纸张,码着半人高的皮质文件盒。 天雨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她总是整齐的领子此时散开着,头发也有点零乱的垂在额前。
她看到秦欣雅站在门口,一身白色T恤,浅绿色的牛仔裤显得清爽又活泼。她坐在林天雨桌前,喜气地笑着“今天又谈了个大单哦。” “哦?大单,等等,我接个电话。”此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拿起来,在手机上连续点着。
“待会下班请你吃饭,我们庆祝一下”看到林天雨的举动,欣雅转了转眼珠,毫不在意的笑着。“嗯?好。”林天雨稍作停顿,点点头。 “好哦,就这么定了,待会我们去UPB咖啡。”说完利落地转身走开,带起一阵清香。
敏感的闻到香味,林天雨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孩子,自己来公司刚跟她认识,她就常来办公室拜访,约自己吃饭。
一辆黑色奔驰R320缓缓驶入UPB咖啡的花园,保安立刻迎上去指挥停好车。 从驾驶位下来一个年轻人,是最普通的职业打扮,黑色西装外套,白衬衬衫,黑色丝绸领带,但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潇洒有型。 他挽着身边女伴的手,两人肩并肩走进咖啡厅大门。
“先生您好,请问您订座了么?”礼仪小姐微笑着问。
他勾唇一笑“有,秦女士定的座” 听到这把声音,礼仪小姐才反应过来“哦,哦不好意思,女士,您这边请。” 林天雨看着礼仪小姐低垂的侧脸,依然笑着,那笑容里有些邪魅。直到把林天雨送到座位上,礼仪小姐的眼神全是纳闷。
林天雨老神在在的坐定,接受着对面秦欣雅审视的目光。 “天雨,你留长发、穿女装肯定很美,为什么要穿男装啊?”秦欣雅觉得有趣极了,这个明明是很秀美的女子,却老是一身男人打扮,不可否认这样很好看,但是……
“呵~”林天雨随意地翻着菜谱,说“世人都说要遵社会之习俗,但人生来就是个体,如果在每一个方面都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岂不是太累太复杂?” 秦欣雅皱了皱眉道“可我还是觉得你穿女装好看……” 啪!菜谱在她头顶上拍下 “别胡思乱想,快点菜!” 看着林天雨拿着菜谱,嘴角含笑的样子,她呆了——这个人居然打她的头! 不过,好吧,她不生气。
用餐中,秦欣雅偷偷的瞄着林天雨。 “哎,我猜想你的男朋友是你追来的吧!”她抿了一口开胃酒。 “对,是我主动追的”林天雨把牛扒切成小长条,沾上椒盐,有滋有味的品尝起来。 “果然啊!你也太强悍了,将来是不是你娶他嫁啊。” “什么娶啊嫁啊的,”林天雨瞟了她一眼“都什么时代了,男女平等!” “唉”秦欣雅沮丧的戳着盘子里的牛扒“我爹叫我找个入赘的,要是他跟你一个思想多好。”
林天雨放下刀叉,慢慢的品着香槟,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 秦欣雅从她的眉宇间看出了一丝沉闷,就像是夏天暴雨来临前的那种沉闷——低低的雨云压在头顶,无风的空气,叫人喘不过气来。
意识到自己也许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东西,秦欣雅转而评论起牛扒的味道来“说起来这家的牛扒一直做的很棒,在全S市一直保持着最佳口碑呢。” “嗯”放下香槟杯,林天雨嘴角微弯“的确是这样,比海风港湾假日中心的皇家扒房还要略胜一筹,嫩而不绵,弹牙劲道。” “嗯嗯,就是说啊。”秦欣雅的牛扒盘子空了,进而转战甜品。
“这只是我自己的观点。”林天雨突然说。 “啊?”秦欣雅惊讶的抬头。 “平等结婚,”林天雨缓缓靠在沙发上“只不过是我认为的理想状态,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秦欣雅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听说等他毕业,你们俩就订婚?” “是这样计划的,但愿一切顺利吧。”林天雨轻轻叹了口气。
林家的气氛凝重着。 郝佳、林海、林天雨三人都坐在沙发上,林海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天雨”林爸爸率先打破沉默“这是族中寄来的,是对李远生身家背景的调查结果。” 林天雨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是有问题对吧。” 声音微微沙哑,丝丝的疲惫透漏而出。
林海深深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你师弟的母亲从事这行,对你的影响很不利。”郝佳担忧的看着她的侧脸。 “嗯”林海沉声道“尤其是在左系的旁支继承人也对董事长之位有竞争权的前提下,你的风险较大。”
林天雨慢慢扶住自己的额头,回忆从脑海中一一闪过。 难怪,她总感觉到李远生的忧郁,总感觉到他在担心什么,甚至给他订婚戒指的时候,他也是。 原来他说不出口的沉默,是这样,竟然是亲身母亲带给他的。
窗外开始下起淅沥的雨,夏天闷热又潮湿的雨,让人没来由的讨厌。
电视里的新闻吵吵杂杂的播着,忽然屏幕上出现的一个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警方破获了一特大婚骗集团,其中领头的人是XXX,已被警方抓获,受害人已集体对嫌疑人提起公诉……” 镜头拉近,赫然是李远生的妈妈! 林天雨直直的看着屏幕,而林海和郝佳都回头看着她, 林天雨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后眼神一黯。
林海和郝佳互相看了一眼。 “我要回信给长老会,看看他们怎么说”林爸爸起身走进书房,郝佳也随着走了进去。 林天雨站起身,踱向卧室,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好好理顺这件事情。
破晓蒙蒙的光轻轻打在林天雨的眼角,她双手捏着资料的两边,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 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晨练声,车库卷闸门开启的声音,宠物狗早晨特有的欢叫也从微至亮飘入她耳中。她动了动双腿,似乎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
微微皱眉,她放下手中的资料——那一页的正中间,是一个女人的相片。一个又黑又瘦的女人,穿着一件水绿色连衣裙,站在绿化带前咧嘴笑着。在她的左手边,站着一个小男孩,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腼腆。
从床头抽屉里摸出烟盒,火光一闪,她慢慢的吞吐着烟雾。 一边吸着烟,她一边搓揉着资料,直到皱得无法看清…… 十分钟过后,她的房门传来敲门声,轻柔的三下。 “天雨,该出来吃早饭了。” 林天雨将烟蒂掐灭,清清嗓子“母亲,我梳洗一下就来,稍等。”
雨已经停歇,露台上的空气非常清新。 林天雨喝下一口薄荷茶,茶水的芬芳和她身上薄荷烟的味道在这清晨的空气中散发出独特的香味。 郝佳抄起镀金的小铲,分了一铲子黄豆在林天雨的餐盘里,后者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林海已经吃完了他盘子里的香肠,把西红柿和黄豆嫌弃的拨在一边,拿起熨好的报纸看起来。 “你还是这么顽固”郝佳念叨着“早上吃点蔬果对身体好,你就只认得肉。” 林海的眼睛盯在报纸上,嘴里回敬道“我这个吃惯苦的人可比不得农场主的女儿,一顿不吃肉,心里就慌得很,你应该不希望我得抑郁症吧。” 郝佳轻轻叹了气,说“好在我们家天雨还是听话的,从小我说的她都听。” 林天雨的餐盘只剩了一小块香肠,她放下刀叉,冲父母点头道:“我吃完了,待会就要出门,失陪。”
看着女儿起身离去,郝佳低下头,楚楚的细眉凝在一起。 “信已经连夜寄过去了”林海放下报纸,端起茶杯。 “嗯”郝佳仍低着头“我明白。” “我会给她选择的余地,放心。”轻轻抚上郝佳的背,林海微微眯起眼睛,转头望着在跟门房交待着什么的林天雨“也要看她自己,怎么去衡量轻重。”
隔着接见室的玻璃窗,李远生的母亲缩着背,坐在椅子里。 林天雨在玻璃窗的另一边端详着这个女人,跟资料上的黑瘦不同,明显是在来S市以后养好了一些,不单皮肤白了很多,五官也清晰端正。
拿起电话筒,林天雨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李远生的母亲身上“蔡敏,是吗?” 蔡敏也拿起电话筒,回复道“我是,你是?” “我是李远生的师姐,林天雨。” 蔡敏沉默着。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个地方吗?”林天雨轻笑。 “不好意思”蔡敏烦躁的扒扒头发“我也没想到。”
林天雨定定的看入她的双眼,沉静如水。 “我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伯母。” 蔡敏突然打了个突,左手开始不停的搓揉起来。 “接下来这十五年,我会好好照顾远远的。” 语毕,她站起身来,慎重的向蔡敏鞠了一躬。 “感谢您生养了他。”
直到林天雨转身离开探视室,蔡敏依然坐在椅子里,听到狱警叫她名字,她才有所反应。
S市的雨说来就来,哗啦一声就泼打在她车窗上。 林天雨开着她香槟色的“英伦”前往‘竹康’小区,李远生的住所。 她将车停在李远生家楼下,熄火,反手去拿雨伞,视线却触及到车子后边。
她停顿两秒,接着一把抓住雨伞,快速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傻呆呆的站在雨中。
在雨中,她紧紧拥抱住他。 “笨蛋!你这样会感冒的!”忍住眼角的湿意,她将他推进楼里。 “天雨……”怀中的人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别说话了,我送你回去。”
李远生的家其实很干净,很漂亮。 米白的木地板,红色的布艺沙发,清一色浅色系的木家具,柔和的吸顶灯和点缀在餐桌旁的绿萝,都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
“抱抱……”李远生嘟着嘴撒娇,朝她伸出手。 林天雨摸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烧,神志迷糊。 于是将他抱到洗手间,先将他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给他冲了个热水澡。
“乖,睡觉”把远生抱出浴室,给他掖好被子,林天雨温柔的哄着他, “不嘛不嘛”远生的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止不住“我要抱抱,也许以后再也不能抱了……” 林天雨怔了一下,而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会的,我保证,永远不会有最后一次拥抱。” 远生伸手搂着她的脖子,哼哼唧唧“你保证” “是,我保证”她轻轻又将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现在睡觉。”
李远生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黄昏。 他回忆起那天,自己探监回到家,就一直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那淋漓不尽的雨。 阳台栏杆上伸展的勒杜鹃就像现在这样,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地的残红。 一地的残红,湿漉漉卷曲的躺在雨水里,等着慢慢被浸泡腐烂…… 他僵硬的偏过头,僵硬的起身,温吞吞的打开房门。
他看到客厅里,林天雨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茶。 “天雨,我去给你倒咖啡。”他机械的唤她,转身往厨房去。 追上他去厨房的身影,林天雨从身后抱住他。 “远远”语气轻柔而坚定,她将他转过来,抬手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么?”李远生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还记得我为什么送你戒指吗?” “记得”他将食指送到她眼前,银色的天使闪耀在细白的肤色上“你说跟我订婚。” 将戴着戒指的手握在掌心,林天雨笑道“不单是订婚有效,我还要和你结婚。”
李远生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她更紧的握住。 魔并非简简单单的从心中升起,而是遍地咆哮着寻找对手。 在两个同样渴爱的人心中,彼此都是对方充饥的食物。 一枚订婚戒指本身并不算什么,而这紧紧攥住它的手背后的寓意深长——爱除了Agape,更是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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