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日这天，朋友圈被一条新闻刷爆了，陕西榆林一产妇因家属拒绝剖腹产，疼痛难忍，跳楼自杀当场死亡，事后，家属和医院各执一词，家属说，有同意剖腹产，医院说家属拒绝非让产妇顺产，我觉得怎样争执，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人，还在乎活人的追责吗？！
      也有人评论说这个孕妇太脆弱，不该自杀，各种评论都有，多达2万多条，我不想去指责医院或者家属谁的错，只是很想穿越到当时抱抱那个无助的产妇。

      我想起自己2012年9月怀孕初时，就很怕生产的疼痛，婆婆很不以为然：“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你娇气，”    我每次听到这句都想狂掀桌，老子可以不生的，孩子又不跟我姓。孕期的难受反应，每个女人经历过才知道，前三个月不想吃，恨不得坐厕所里不出来，因为随时会吐，后三个月想吃吞不下，因为胃顶上来了，特难受，睡不好，各种焦躁，孕检也很麻烦，各种折腾。还有那些难以言说的尴尬和痛苦，比如一出门就想上厕所，孕期高血压，妊娠期综合征。

      生的时候，本来是7.7号预产，结果6.30号晚上发作了。7点钟，公婆出去散步，我一个人在家，隐隐觉得肚子疼，发短信给另一位孕妈妈，问她我这种状态是不是要生了，她回，应该是的，叫我再观察下，到9点，这两个小时都是30分钟宫缩一次，疼的还能忍受，9点，洗澡躺床上，疼的蜷缩起来，像有人拿拳头锤小腹，估计15分钟疼一次。

      9点30，小睡了一会儿，快11点，疼的厉害起来，像有只隐形的手在使劲捣五脏六腑，我跪在地上，胳膊撑在床边，咬牙切齿，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狰狞，很可怖，12点，去上厕所，有点轻微见红，我有点担心，手机百度说是正常，又捱到1点多，疼的浑身发抖忍受不了就去敲婆婆卧室的门，她一直听不到，我也没力气叫，也没力气拍门，从她的卧室到我的卧室，就三步，我愣是爬到自己卧室的，他妈的，太疼了，疼的起不来，浑身无力，脑补下半夜三更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在黑暗中爬行的样子，，，，，

      好不容易到自己卧室拿到手机打电话给公公，他没接，我又爬到他们卧房门口，用手机砸门，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猫叫，带着颤音和哭腔，妈，你开门，我可能要生了，我很疼，你起来啊，妈，，，，

      咋还不开门啊，宝宝疼死了，呜呜呜，那一刻，真的很无助，凄凉，，，，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五分钟，可能十分钟，在疼痛中，时间真的是格外漫长，度秒如年，还是公公听到动静，赶紧起来了，他叫婆婆，你快起来，孩子是不是在门外哭呢，，，婆婆一开门，我跪坐在门边一下子失去依靠软软的滑倒地上。

你快起来，你咋了，莫不是发作了，她赶紧拉我。

我疼，怕是要生了，我弱弱的回答！

那我们快去医院，你还能坚持吗，她慌起来！

公公赶紧说，那我下楼去叫车！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登登登的在楼道回响！

婆婆一手拎着各种用品，一手扶着我，你还能不能自己走下楼。

我咬咬牙，丈夫不在家，公婆不可能背我或者抱我下去，五层楼，185个台阶，我只能一步一步挪下去。

凌晨三点，大院里静悄悄的，我在楼道里蹒跚而行，婆婆一脸焦急的看看我，又不时扭头看看院子里，是不是有出租车过来了，我在心里吐槽，这个点，马路上怎么可能有车，等下我不会苦逼的要走到医院去吧，我不要啊，啊啊啊，，，

五层楼，恨不得走了20分钟，万幸，一到院子，公公遇到邻居外地回来，刚好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到医院，我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婆婆拉我出来，我站都站不住，腿直发抖，肚子一直往下坠，呼之欲出，我算是知道到底什么感觉了。

        很快，有医生拖来担架床，我觉得我有点迷糊了，开始犯晕，不知道怎样上去的，又怎样到侯产室的。

      当疼痛扯回了理智，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房间很小，隔壁躺了一个产妇，用一种很丑的姿势平躺着，两腿张开，短裤挂在膝盖上，呃，这是怎么做到的。

“把裤子脱了。”一位白大褂走进来，硬邦邦的说，我心里嘀咕“你这什么态度。”

“快点。”她还不耐烦了。

好吧，这会儿了，就放下羞耻心吧。

磨磨蹭蹭的照做了，下一秒。就看到医生走到我身边，两手向我身下探去，握了棵草，要干嘛！要干嘛！要干嘛！

下一秒，老子死的心都有了，特么的，她硬生生把手伸进去，看看产道开了多少，疼死老子了，瞬间额头和背部汗都出来了，还有更多的耻辱感。

        医生冷漠的留下一句，还早的很，等着吧，就走了。

我像死鱼一样，半天缓不劲儿来，又一波儿疼痛来了，我紧紧攥住床头铁栏杆，嗓子里不由自主大叫，啊！婆婆吓一跳，你小声儿点，一层楼都听到了，叫什么叫，

老子杀人的心都有了，你叫我小声点

      疼痛过后，突然我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特么要顺产，是不是得疼很久，听说是8小时到16小时，就我这怕疼的体格，估计孩子没生出来，我先疼死过去了，再一个，顺产要开十指的，那她时不时要过来摸摸我，说不定还会带一大波实习生或者男的医生来，挨个摸，我擦，这对我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了，严重性跟轮奸有一拼了，我听大嫂说，她生孩子那会儿，就被产科医生和实习医生挨个摸了一边，医生还拿她当案例给实习生讲解生产知识，我擦，我想想自己光着下半身被一帮人围观，就不寒而栗，，，，，，，剖腹产，快，我赶紧叫婆婆，你过来，你过来，她没听到，我心急如焚又叫，你过来啊，

        咋了，她凑上来，

      我要剖腹产，顺产太疼了，我受不了。

      我不敢说我不想被医生挨个摸。

        她想了想，你确定啊，

        我说你快点去喊医生，我要死了。

        她瞪我一眼，那我打电话问问儿子，

我擦，我急得要死，听她在门外打电话给她儿子。

啊，你媳妇儿娇气啊，疼的叽哇叫，不肯顺产，要去剖腹，你说说，怎么办，

我在心里狂叫，毛的怎么办，是老子生好不好，我自己决定生产方式，

她又在外面说，顺产对胎儿好些，身体强壮不容易生病，好带，剖腹产要隔几年才能要二胎呢，，，，，

然后走进来把手机放在我脸侧，我赶紧对着电话吼，老子要剖腹产，不要问为什么，你想不想我活着

婆婆又拿走了手机，我听到老公在电话里大叫，快点喊医生来准备手术，她怕疼就不要顺产了，

婆婆挂了电话，出门跟公公商量后，又进来问我，剖腹产会留疤啊，很长一个，你确定要剖腹产，

是，你快去，我心里嘶吼我特么宁愿身上留疤，不要心理留疤。她赶紧去找医生，办理一系列手续。

再强大的女人，到这时，都只是一个平凡的肉身。

没人帮你生，也没人帮你疼，生产是一个女人无论身边围绕着多少人，都只能独自上路的征途。

        从3点半到医院到8点上手术，这几个小时，我一直在疼痛中挣扎，还有委屈，愤怒，害怕，惶恐，无助，愤愤的想，老子下辈子再不做女人了，又想，凭啥就得女人生孩子，为啥就傻乎乎的结婚了，疼死你，活该，又想，等下手术我下不来，死那儿了怎么办，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我死了，谁会最难过，，，，

        侯产室再回产房，各种术前工作按部就班：吸氧、上胎心监护、护士来给我备皮、上导尿管——好尴尬，又明知尴尬得毫无道理。这是医院，医院不是一个仙风道骨、容你清风明月的地方。它只关注你的肉身，它提醒你，那些你以为属于你的，金钱、感情或者灵魂，都可能不存在，你拥有的，只是一具赤裸的、不美丽的、会释放尿屎屁的肉身，污秽、难受、不雅。穿上衣服的你，是妙处难与君说，褪下衣服的你，却是痛处羞与君言。

        8点15上手术台，有医生来用推车推我，公公跟在旁边，没看到婆婆，她买纸去了。走廊很长很长，四周白色的墙，头顶上不时白色的灯闪过有点刺眼，我在想什么，我怕死，怕疼，怕孤单，心里空荡荡的又揪做一团。

        没有喜悦，我等待天意垂怜像等待最后时刻的赦免。我想了想，跟公公说，我要是手术失败出不来，你记得给我烧纸，他赶紧说，别瞎扯，没事，爸爸在门口等你出来，我又说，桌上一包糖我还没吃到呢，万一我死里边了你可别动我糖，他说，别乱讲，出来了，爸爸给你做好吃的，搁平时，我要这么说，他得大耳刮子抽我了。

        电梯口过道里看到产妇们进进出出，我好奇她们的心情，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们都脸色沉重，没有一个喜出望外的：要与宝宝见面了，不应该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吗？今天轮到我自己了，我也笑不出来：此去生死未卜，福祸异路，像直奔龙潭虎穴一样——真成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

        手术室在九楼：家属止步，病床停下，我被医生推进手术室。大门在我身后无声关闭。转头扫一眼，手术室还有一个产妇正在手术，有几个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在等我，她们两两分开站在手术台两边，深绿色帽子，衣袍，口罩，两只手半举着，戴着手术专用的手套，眼睛漠然的看着我，像看一件物品，我觉得自己像待宰的蜕了毛的猪仔，我对自己说：剖宫产、无痛分娩、避孕术，是女性史上三项最伟大的发明。古往今来，只听说过顺产死人的，剖宫产安全太多……我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我被护士抬到手术台成仰面的姿势，然后给我周身铺了一张大单子。我抬头，正面是一盏复眼似的大灯，传说中的无影灯，我终于与你面面相对。

      上麻药，一位医生淡淡的开口，麻醉师拉着一个小推车到我身  边，“侧身蜷缩，”她说。我费力的侧过身子，蜷缩成虾子，感觉到一根针扎进脊椎，真特么疼啊，注射完毕，平躺好等药效发挥，然后开膛破肚拿出娃娃，我这样想着，开始心里默念观音菩萨，麻醉师不停地拿一个尖锐的东西扎我，问，感觉如何，她反复问：“疼吗？疼吗？”我忠实地答：“不疼，不疼。”

——多么大的福气。

      片刻后药效上来，我好想睡觉啊，眼皮很重，偏偏她蚊子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响，渐渐地感觉到胸部以下的部位，发硬，还有点冷，思维还是清晰的但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糟糕，我听到医生们在交谈，下班后去哪里逛街，哪一家餐馆菜好吃，哪个医生的新裙子很漂亮，我去，你们能不能严肃点，这是手术中啊手术中，当病人是死的吗！啊啊啊！！！

      渐渐的思维发散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好多，各种念头飘来飘去，肚皮被划开了，像裁纸刀割开纸面的声音，孩子被拿出来了，她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手术室，听到一位医生说，真是个厉害的娃子，听着哭声转到另一间屋子里了，想来是孩子抱去清洗，做例行检查去了，稍后就感觉到肚皮被一针一线带着很不舒服的被缝合着，我讨厌这种感觉，我问医生男孩女孩，没人回答我，我固执的又问了一遍，有人回答了:女孩。

        哦，我突然有点难过，女孩，以后就要经历生理期，生育期，哺乳期，我一点不想生女孩，我觉得女人太遭罪了，，，，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被挪到担架床上，被推出来。一开手术室大门，公公在迎接我。头脑迷迷糊糊的，想睡过去，却还有什么事情让我挂心着，感觉到一路被推到病房，需要从担架床移到病床上，护士大喊一声，男的都出去，快点，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家属呢，听到婆婆回答，我儿子没赶回来呢，护士似乎有点生气，那怎么办，快点进来两个男的，帮忙抬下，我突然很惶恐，我的下身还光着呢，这种感觉让我羞愤欲死，听到进来了两个人，护士指挥道，你抬着她肩，你，抬着她腿。我抬她腰部，一起把病人移到床上，注意别伤到病人腹部，我恨不得自己这一刻昏死过去，很快我被移到床上，护士极快的把被子盖好，然后跟婆婆叮嘱道。八小时不能喝水，明天早上下床走动防止肠粘黏，只能吃清淡的粥，不能吃荤，新生儿注意观察黄疸，量体温，，，，，

        我渐渐沉睡过去，却也睡不踏实，总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麻药渐渐散了，疼痛袭来，排山倒海，肚子伤口那里火辣辣的痛，我哭了起来，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我却一动不敢动，像只受伤的母兽，在荒野中哀鸣呜咽，心里充满了孤独，却无人来看我一眼，不知多久，医生来检查伤口，问我怎么了，我说疼，已经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你能不能忍，要不要止痛片，要，此刻我无比后悔手术前拒绝止痛泵，

      很快医生拿来止痛药，我特么尴尬死了，是塞进去的，尴尬死也比疼着好，止痛片很快起效了，我带着满脸泪痕再次沉睡过去。

        五个小时后，药效过了，再次疼痛起来，医生却是不肯再给我止痛药了，说有副作用，于是剖腹产后第一夜我像个死狗一样摊在病床上，蓬头垢面，面色惨白，鼻涕眼泪的忍着疼痛，捱到天明。

      第二日上午十点，丈夫风尘仆仆的从北京赶回来，一进病房，两步跨到我面前“你还好吧”“老子不好”，我哇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堪比布帛撕裂，肝肠寸断，哭不尽我的委屈，心酸，痛楚，挣扎，恐慌无助，一边哭一边抽噎“我好疼啊啊啊”他大概被我这样子吓住了，不停地哄我，“好了好了我回来了，我在这儿呢，没事了啊，我在呢，我知道你疼，我知道你受苦了，我都知道”我根本停不下来，还是哭个不停！！！！太特么丢脸了！

      丈夫开始细心的照顾我，寸步不离，换药换纸。护士叮嘱我下床活动，下床的时候我几乎疼的昏死过去，浑身不停地颤抖，伤口真他妈疼啊！每走一步，都一身冷汗，乌龟一样一步一步挪的。

      生老二时，纯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到预产期，立即去医院，进手术室，上麻药，特意叮嘱医生用止痛泵，这次也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百无禁忌了。止痛泵效果挺好，我几乎没受什么罪，就顺利的过来了！！！

      再强大的女人，到生产时，都只是一个平凡的肉身。

没人帮你生，也没人帮你疼，生产是一个女人无论身边围绕着多少人，都只能独自上路的征途。

    你知道那时你更像是动物，没有一个女子洁净的尊严。

只想说愿每一个女人被这世界善待！！！

一个人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