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错了火车,流落在一座陌生的火车站。
那是一个冬天。那列开往瑞士的火车把我孤零零地丢在一座规模十分小的火车站后,扬长而去。我还记得查票员把票根递还给我时,那一抹充满歉意的眼光。我在他的注视下,惊慌地张望窗外。他说,别害怕。待会下车后,再等上一小时,就会有一趟火车把你送回米兰总站。
火车终于停下。我连声向查票员道谢后,匆匆忙忙跨出了车厢,站到月台上,嗖嗖冷风之中。环望四周,我竟是唯一一个在那个小站下车的人。
几乎掏空了口袋,我买下了返回米兰的火车票。我将售票员还我的一欧元紧握在手里。手心里冷冰冰的硬币让我不安分地望向火车站内的一家小咖啡馆。
(那一年我十九岁。父亲用电单车把我载到火车站。坐在后座的我轻轻握住他衬衫的衣角。老旧的电单车,承载着我俩同样复杂的心情。
刚停下电单车,父亲就从我手里抢过了行李,直径往月台的方向快速走去。他健步如飞地往人群里冲,而我气喘如牛地紧随在后。我让他慢些,可他头也不回地说,一定在月台站到一个等火车的好位置。
月台上很多人。他穿过人群,把我领到黄线上。吩咐我看好自己的行李后,他忽然消失了踪影。再次出现,我看见他抱着一满怀的零食,说:“你得在火车上过一夜,途中肯定会饿。记得你最喜欢这牌子的薯片了吧?”父亲拿着一包薯片在我面前晃。)
开往米兰总站的火车终于抵达。当火车在月台前完全停下后,我喝下了最后一口水,把小水瓶丢进了垃圾箱。这时候,汽笛仓促响起。我慌慌张张起身,快步跳上了火车。才刚在第一排座位坐下,火车隆隆往米兰出发。
(永远记得父亲提着我的行李,跳上火车的背影。
火车刚进站,他就已经提起我的行李缓缓越过了黄线。我看着他慢慢向前移的身影,还没意会到他真正的目的,我就看见他忽然跨大几步,跳上了还未完全停下的火车。人群在我的惊呼中把我排挤在后,涌向了火车。
车厢里满是正在找座位的人。我无法在人群里看见父亲矮小的身影。我於是垫起脚放眼张望,好不容易才看见也在车厢的第一排座位向我招的手。我朝他走去,发现他用我的行李霸占一个座位。他说,他记得我最喜欢靠窗的座位了。
挪开行李,他让我坐下的时候,汽笛响起。他在慌忙中不忘叮咛:“在别人的地方,要照顾好自己的脾气。千万别得罪人!”说完,他转身走向车厢出口处,跳下了火车。我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再见。)
米兰火车总依旧繁忙。我再三确定自己没再上错火车之后,坐到了一个妇女的对面。她百无聊赖跟我略聊几句。她说:“这个时间,这么冷的天气,只有被生活折腾的可怜人才会在回家路上。”我苦笑地回答一句:“是啊。”
(我终究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递上辞职信后,一直盼望回家的日子快点到来。
一天清晨,我悄悄地回到了家乡。下了火车,我决定步行回家。我在晨光里往家的方向走去,行李很重,但心情很轻。当我站到家门前,刚睡醒的父亲前来应门。虽然睡眼惺忪,但仍旧留意到我的行李。我们隔着篱笆对望了一会。他说:“哦,你回来了?回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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