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寒封锁大地的时候,大地满地裂着口。
呼兰河的人们在严寒里谋着生活。赶车的车夫,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声,偶一不慎,就把豆腐盛的方木盘贴在大地上拿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还有卖馒头的老头最有趣,背着木箱子,里面装着热乎乎的馒头,可走着走着,脚底被冰雪封满了,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背上的馒头从箱底一个一个地跑了出来,可旁边若有人看见,趁老头倒下,一时还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拾了几个一边吃着就走了,也不给钱,也不扶老头,趁火打劫。
等老头挣扎了半天,从地上爬起来时,一个一个地往回拾馒头时,一数,不对数时,他才明白了,是过路的人捡了他的馒头,还不给钱,他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可他也不骂人,倒解起嘲来,对那走得不太远,吃他馒头的人说:“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
这时的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
东二道街上的泥坑给呼兰河的人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和话题。
那泥坑有五六尺深,不下雨时,那泥浆好像粥样,下了雨,这泥坑便成了河,附近的人家,就要吃它的苦头,冲进人家一屋子的泥,等坑水一落了下去,天晴,被太阳一晒,出来很多蚊子飞到附近的人家去。
同时那泥坑也越晒越纯净,好像在提炼什么来似的,若有一个月不下雨,水分完全被蒸发了,那里边的泥,又黏又黑,好像炼胶的大锅似的,黑糊糊的,油亮亮的,哪怕苍蝇蚊子从那里一飞也要黏似的。
这大泥坑出乱子的时候,多半是在旱年,泥坑子干了,到后来也不过二三尺深,赶车的人冒险从上边过去了,这坑子的两岸,就压成车轮经过的车辙了。
很多后来者以为这就安全了,也从这里经过,可这泥坑子的底是高低不平的,人家过去了,可他却翻车了。车夫和马一齐掉在了泥污之中,这时有些过路的人,帮忙施救,好不容易把人和马都救了上来。
这泥坑子里边淹死过小猪、小狗、小猫,鸡鸭等。
这泥坑子也给人们带来了一些好处。
比如说,肉上市的时候,忽然卖便宜肉了,于是大家就想起那泥坑子来,可不是那泥坑子又淹死了猪?
等买回来细看一番,似乎有点不大对,怎么这肉又紫又青的,可不要是瘟猪肉?
但又一想,哪能是瘟猪肉呢,一定是那泥坑子淹死的。
所以,有了这泥坑子,呼兰河的人们吃起瘟猪肉来可就心安理得了,可以使瘟猪变成淹猪。
这大概就是呼兰河人们的逻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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