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风含翠筿娟娟净,雨裹红蕖冉冉香。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欲填沟壑惟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杜甫《狂夫》
之所以解这首诗,是因为这首诗是老杜难得一遇透露出来用老庄的疏放思想来排遣自己愁苦的一首诗,而且这首诗对景色的描写非常细腻,是一篇将美景与困顿之际的感慨糅合得完美无缺的诗文。
首联“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点明了草堂是诗人心中的一方净土。杜甫《绝句(其三)》有“门泊东吴万里船”之句,有人解为门前停泊着万里桥的草船,实为误解。然万里桥确实存在,据传为诸葛亮送费袆使吴处,袆叹曰“万里之路”,因此而得桥名。若依此据,则更加确定“门泊东吴万里船”实乃老杜有顺江而下意欲归乡之意。百花潭即浣花溪之处,据传薛涛以潭水造纸,得十色笺,李义山有诗曰“浣花笺纸桃花色”,百花潭因薛涛而得名。沧浪出自《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屈灵均《渔父》有“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句。“百花潭水即沧浪”之句可看出老杜自比百花潭水即沧浪之水而自足。首联可看出老杜写此诗时已经怀有“独善其身”的想法。
颔联“风含翠筿娟娟净,雨裹红蕖冉冉香”将草堂风景写的实在是美妙至极。翠竹轻摇,带着水光的枝叶明净悦目,细雨中的荷花格外娇美,微风吹送,传来阵阵荷叶的清香。一“含”字写出细雨对万物的爱护之意,一“裹”字显示出微风的细腻之情。这风雨真乃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此联真正透露出老杜在格律方面的功力。
景虽美,可老杜的处境呢,却不是那么美妙。颈联写出了老杜面临的生活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原本还有老朋友能接济自己的生活,可现在却不见任何音讯,以至于一家老小吃不饱饭,上顿不接下顿,整日饥肠辘辘,面呈菜色。这样的日子久了可是会死人的呀!
尾联老杜给出了自己“节粮度荒”的方法和态度,那就是为了不让全家饿死路旁“填沟壑”,我还是应像古人一样,以“疏放”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以此来面对生活的窘境吧。“疏放”二字出自向秀子期之《思旧赋》。向子期为“竹林七贤”之一,好老庄之学,是魏晋时期的文学家、哲学家,与嵇康、吕安是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其《思旧赋》是哀悼嵇康、吕安的作品,表达了朋友间深厚的友谊,也从侧面流露出了对当时黑暗政治的不满,正如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说到的:“年轻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在《思旧赋》序中,向子期写到“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疏者,淡漠也,旷者,放逸也。志向高远则与世淡漠,心胸豁达则处世放逸。老杜说,我要以疏放的心态来看待这眼前的困顿,这下子老杜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不但倔强而且还加了几许狂放,这时候老杜感觉到了自己这种心态的变化,所以自笑自己老了老了却越来越倔强狂放了。
整首诗来说,没有上半篇对美景的描述,就不会凸显下半篇生活窘境的强烈对比,更不会显示出老杜那股子贫贱不移的精神来。优美的景色也衬托出了老杜对生活的热爱和伟大的人格。对此诗有些文字不同人有不同的解读,例如“厚禄故人书断绝”一句,有的人说是严武与杜甫当时失去了往来而老杜无法得到他的接济,也有的解为在朝的同僚旧友和老杜不再往来,此皆为无关痛痒。我们在这首诗中看到了一个越是在艰难时刻个性就越坚韧的老杜的形象,这就够了!
附:《思旧赋》—向子期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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