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 草稿

做梦 - 草稿

我经常做梦，前几天梦见了我爸爸。非常真实，大概由于我没有去看他。

他还是记忆中斯文俊秀的样子，眉眼温柔，在我小时候村子里的那间旧教室。大概是黄昏吧，光线有点暗，他在教室给别人讲课，声音清缓温暖，我在教室哼歌，看不清学生的样子。教室外的操场上养了好多只半人高的大狗，很威风。有一大狗跑进教室一直蹭我，我很害怕，可能是因为他的牙齿太尖利……

我醒来的时候一直觉得床头站了一个人，还有一股冷风吹向我，我不敢睁开眼睛，僵直着整个身体一动不敢动。

是爸爸还是那只狗……

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可我就是害怕。噢，忘记说了，我爸爸去年秋天去世了，走得很痛苦，肝腹水晚期。

我想我爸大概是对我很失望的，他一直想让我成为他的骄傲。

去年春天的时候我辞职回家相亲，我从十六岁打工到现在二十三了，第一次长久在家里陪我爸。爸爸已经在家呆了2年多，几乎不与人交流，爱看书，养了一只很英俊的中华田园犬，会捉兔子给自己打牙祭，叫花花。大概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我家花花大多时候很安静，和我爸一样爱发呆，不爱搭理旁人。

晚上很黑，天上只有零星的小光点，四周都是高大的杨树，笼罩着整个村子，异常寂静，虽然有路灯，但是走在路上依旧悚然。因为在山里，人口很少，大多还是老人，早早都歇下了，于是也没有几扇窗是亮的。爸爸于是每天晚上都要陪我上厕所，如果不，花花会陪我。爸爸的话他会和我聊天，聊我以后嫁什么人聊我妈现在上班了，脾气就不好了什么的。有时候没话说就不说了，我就害怕只剩我一个人，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树枝摇曳的身影，像鬼怪也怕有蛇。我便慌慌张张叫他一声，他便乐呵呵应一声，有时故意吓唬我，“我回去了”，然后就没声音了，我又害怕又生气，使劲叫他，他便又老老实实等我。如果他不舒服了，那就是英俊的花花陪我去。我害怕了叫他一声，花花就会大声回应我一声，从不厌烦。然后我们一起奔跑回家，花花很喜欢跑步，你陪他跑步，他会很兴奋，你跑慢了他会等你，像一个暖男。

白天时候我要准点给我爸爸做饭，他的脾气很怪了，捉摸不定。如果中午12到12点半饭没做好他会很暴躁有时也会摔杯子，碗什么的。发完火他又会把好吃的你爱吃的留给你，小心翼翼看你有没有生气，矜持的讨好。午休吧，就是他拿一本书在他房间看，我拿手机在另一个房间看，绣十字绣，听音乐偶尔练毛笔字。下午开始准备做饭，因为晚上也要准点，一定要做稀饭，口味不能太重也不能太淡，不然他也会忽然发火，这样的话花花也吃不到饭了。

但他会做早饭给我吃，我要睡懒觉的，每天叫我起床。主要是我爸爸晚上睡觉都在咒骂我或是我妈，主要是骂我没出息。天气合适的时候他会下地，这些事他从不让我沾一个手指头即使有时他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因为肚子实在涨的很难受圆鼓鼓的像孕妇，很可笑，让人很想哭。如果我下地他就作势要打我，其实从没打下来，然后他就红了眼圈，这时我就不敢违逆他。

日常琐事总会有许多矛盾，我以前工资还可以，每月上交一多半，一直想攒钱给他治病。大概是焦虑吧，他骂我天天白吃饭像个“讨吃的”。我大概很过分，明知道他最怕拖累我们，我却说你怎么不去死！他打了我一巴掌，打出了血。他知道我最害怕失败，不如人，骂我没本事，北京去了两三年谁都不如。我说我去赚钱但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收拾行李离开，他像慌乱的小孩子不让我走哭着把我锁在家里……我当然还是走了，等我回来时一切就都变了。

不大的院子里占满了亲戚，当初谁都不想借钱给我爸治病，看他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我一路叫爸爸快步走进房间，爸爸已经弥留之际，整张脸都浮肿，看不见东西，真是像在看电影，他叫我一声，妈妈推推我，我赶紧到床边，眼里不知觉就满是泪说你现在打不动我了吧。他好像也听不见了，只是直直望向我的方向，喘不过气，缓声道：“闺女，唉！”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一瞬间就懂了他对我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

本来就打算穿寿衣了，可是爸爸见了我竟有慢慢好了，能看见了，听见了，会吃饭了，虽然还是起不来。我喂他吃葡萄，喂他吃鸡蛋羹，喂他吃肉丝粥，给他擦身，抹药，换洗衣物，觉得有一天就好了。

忽然有天晚上他肚子疼的直打滚，整整一天一夜细瘦的胳膊抱着他好像有了七八月身孕的肚子在床上翻滚，我和妈妈一步不敢离开，怕他掉下来……整整一天一夜没闭眼，爸爸的惨叫声咒骂声没有停歇过。真是绝望极了，病痛把我爸折磨成一个孤僻旳失败者。亲人在他眼里是仇人，每一句咒骂都狠狠的戳刺在我心里眼睛酸涩，喉咙肿痛，心脏仿佛一下子发酵，肿大到整个胸腔，呼吸困难，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爸爸走了，花花也一夜蒸发，保护我的人一下子都走光了，世上只剩我一个。从此我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没有栖息地，也没有目的地。

我睁开眼睛，眼前空茫芒的，什么都没有，忘记关窗户而已，不由失落。马上鬼节，我要回老家了。祭奠亡者，以托哀思，哪怕多让我做几次梦也是好的。

（随性所写，抒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