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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会抽空坐在阳台上抽几次烟，我抽烟抽得很慢，我的眼睛一直搜索着修车厂的那个高个子男孩。两个多月来我已经能很准确地从一个个弯着的脊背中认出他。
他很年轻。他穿着无袖的背心，肩头菱形的肌肉在阳光下发出油亮的光。他的后背箍在窄窄的背心里，有种要涨起凸起，要撑破的感觉，那种结实的紧绷的力量是雄性动物特有的。
我的眼睛习惯性地跟着那个男孩的忙碌而游走，心思漂浮，恍惚。等我被自己的想象撕扯得几近窒息的时候，我就回到卧室去抚摸李默的背，他的背越来越松弛了。很多年以前，他的背也和楼下的那个男孩的一样结实，紧致而有力，有着能刺穿我身体的力量。
那时，我和李默那么相爱，彼此贪恋着对方的身体。我们彼此说爱，然后相互拥抱，我的手摸索着他的背，他的手紧紧箍住我的腰，然后我们疯狂地表现着我们的爱。
我们的爱本来是复杂的，因为李默是有家的，而且他妻子的家世显赫。但我们依旧奋不顾身地偷情，如同中了蛊一般。
我们都不想去深究未来这个问题，眼下我们的这种快乐甚至是让人恐慌的。不过，要来的还是来了。李默的妻子带了一群人把我们堵在房间里。根本没有那些电视剧里的对话或者纠缠，就是扑上来暴打。
李默出乎我意料的勇敢，他是冲过来的，在那个彪悍的女人的凳子快要落到我头顶的时候他挡在了我前面。那凳子砸在了他的后脑上，他软软的瘫了下去。
李默成了植物人，尽管他已经没有意识，他妻子家也有足够的能力单方面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那个女人扔给了我一张一百万的支票，鄙夷的看我。偷腥的男人，应该有悲惨的下场。她说！
可从那时起，李默是我的了。我每天给他擦身体，帮他活动肌肉，帮他打点滴。我没有钱把他安置在医院里，那一百万人民币在医院里是很单薄的，就是光买药，每个月都要好几千块。所以那些钱我是不能动的，我的生计是靠给杂志社画插图来维持的。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五年，我还有几个月就要过三十岁生日了。
我人生中最美丽的岁月都在我这间三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厅里和一个沉默的男人度过。我不能抱怨，因为这个男人的年轻岁月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只能始终如一地照顾李默，他的身体依然是活的，他的脑子却已经死了。我希望他能醒过来，我每天给他念小说，跟他说我们以前相爱的事。
我在无数次复述的时候发现，我们的相爱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除了做～。我说你记得吗你是怎样的吻我，你是怎样的抱我。我的复述让自己的身体火热，我的手在他的身体上摩挲着，他的身体是热的，却是软的。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身上游移，但手也是软的。
我们再也做不了了，或许我们以前透支了我们做～的次数，以至于我们这些年注定要荒芜。我觉得窒息和绝望，我开始无法控制的哭泣，等我哭到没有眼泪的时候，学会了抽烟。
我在买菜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个修车厂的男孩，我知道他叫俞晓。他们都那么喊他，我抽烟的时候，心里也偷偷的喊过他。
我抱着一大包土豆，我总是买一大包土豆，这东西好吃，便宜，好放。走到楼下的时候，塑料袋子突然破了，大大小小的土豆纷涌着跑了出去，我撵兔子一样的追着。
我弯着腰想把土豆装回那个破塑料袋里，就在这时我的臀部碰到了一个身体我慌忙站直了，我看到了俞晓。手一松，土豆又掉了出来。
我有些慌乱，我第一次离他那么近，他说:你的袋子不能要了，我帮你找个袋子吧。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这个人我觉得很熟悉，但事实上，我们是第一次说话的陌生人，我不知道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俞晓拿了一个很大的布袋子，低着头帮我捡土豆，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后背，黝黑的，油亮的，坚实的，有硬度的，在阳光下，似乎有一层金黄的绒毛，像一头年轻的兽。
我就这样看着俞晓把一只只土豆装进了布袋。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低着头说:谢谢，然后奋力的跑开。可是那土豆太重了，在我要进入楼道的时候，它们第三次滚落。我有些恼羞成怒不再追赶它们，而是用力地把挡在我前面的一只踢开，把布袋狠狠地扔在地上，自己跑上楼去。
我知道不是土豆和我较劲，而是我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依然沮丧的坐在地板上哭泣，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可我看到的是俞晓，他拎着那袋子土豆。
我什么也没说，一把把他拉进门，然后抱住了他，我终于摸到了他的后背，比我想象得更结实，更火热。他同样用力的箍紧我，他的手比他的背更有力，一切都是坚硬的，如钢似铁，而我的身体却是柔软的，温润的，如雨似泉。
我是在波风骤雨般的欢爱后开口问俞晓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总看到你在阳台上抽烟，你抽烟的样子很性感。
原来一切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在我偷窥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强健的后背展示给我看。原来，我们如此的熟稔。
俞晓走了以后，我整个人还是欢愉的，房间里充满了他的味道。只是我走进卧室的时候，看到躺在床上的李默的时候，突然涌起了一阵愧疚。
我更加努力地给他擦拭身体，我对他说:对不起啊，你不会怪我的是吗?我看着李默，突然觉得他的手动了下。
我惊愕的晃动他，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和从前一样，我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
什么都挡不住欲望，俞晓经常在我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我和他就像很多年前和李默一样，很简单的相处，我们在一起就是做～我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我买了一张单人床，我把李默掷到了单人床上放在客厅里，而以前那张大床，成了我和俞晓的世界，我们疯狂的在上面缠绕着，撕咬着，如同两只永远都饱不了的饿兽。
我觉得还是有些愧对李默的，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偶尔会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叫《春桃》的小说，我不如春桃果敢，春桃敢和两个男人睡在一个土炕上，我不行，哪怕其中那个男人是没有思维的。
晚上，我和俞晓做～，然后下床去客厅帮李默翻身，上床，有时再和他做一次，或是睡一会儿，再起身去帮李默翻身。每次我帮李默翻身后，俞晓都会醒，然后抱紧我继续睡去。他像孩子护住自己的食物一般护住我。总是忘记他的敌人其实根本是个毫无知觉的植物人。
李默还是死了，毫无征兆的死了。上午我给他翻身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呢。擦完身体后我看有些阴天，所以出去买菜，俞晓有的时候会上来吃饭的，所以我会多买一些。中午，俞晓并没有来，我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在飘雪，我烧水再次给李默擦身体，我发现他的身体冰凉而僵硬。
是俞晓和我一起操办了李默的丧事。当我在殡仪馆里看李默的遗容的时候，我哭的一塌糊涂。这么多年我都是看他这样躺着的。可以后我再也看不见他了，这个曾给我极大欢愉的男人，终于离我而去了。
我和俞晓最后一次做是在我三十岁生日那天。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这次是我叫他来的，我做了一些菜，还准备了一瓶白酒。他带了一些卤菜，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我们不说什么话，不停地喝酒，他喝多少我就喝多少。酒快喝完的时候，我晕了。但我还是听到他问我:玲子，你爱我吗?爱!我听到自己回答的很干脆。你还爱李默吗?爱!我依然回答的很干脆。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然后俞晓扑了上来，我们纠结到了一起，凶狠的，疯狂的，像两只绝望的野兽。
我问俞晓:李默是你杀死的吧。俞晓说:你怎么知道?我看到那垃圾箱最上面有个小药瓶。可是为什么泥，他已经是个植物人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较劲呢。难道你还怕他把我抢走吗?
俞晓说:不是我要杀他，是李默要我杀死他的。我拼命拽自己的头发，让自己能听清他的话。
俞晓说:其实他在第一次你和我的时候就醒了，或者是你的叫声唤醒了他。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听着我们做爱。是那天你不在我上来拿东西的时候，他自已叫的我。当时我吓傻了。可他说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说他醒了也不能动，也给不了你什么，活着只能拖累我们，死对他是解脱。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不肯让他死。你知道吗，我挣扎了好久，我想一个男人这样活着真是不如死了。所以我买了安眠药。可我还是很内疚。
我说不出话来，原来我看到李默动是真的，不是幻觉。我多么残忍的折磨了他啊，他怎么能不死。俞晓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就没有了。
我坚持着起身帮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穿的很整齐。我吻了吻他，对他说:不用内疚了，很快，我们三个就要在天堂见面了。
是的，我早知道李默是俞晓杀死的，我想放过他，可是我做不到，我恨他也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和他来往，他怎么会对李默起杀心呢。所以他该死，我也该死，所以我在酒里下了药，我要和俞晓一起为李默陪葬。
但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的思想也渐渐的乱了，不管是怎样的真相，我们都将在天堂团聚，三个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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