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奶老蚌含珠,梦见红日初升一抹朝霞浮进怀里,到最后生下了个女孩儿。杨太奶坚信这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为此抛弃了那个年代所有的特色名字:建霞、国霞、彩霞、春霞、英霞……取名福生。
福生是老幺儿,加上从小不哭爱笑、白净可人,让生了五子二女折了一子一女的杨太奶疼爱到了心里。
早上上工,杨太奶拿了铁锨拍门,从老大拍到老三:“不出工喝西北风?多大肚皮!哪个凉水窜稀黄豆屁!吃老娘喝老娘……”轮到老四就横眉毛竖眼睛:“老实在家呆着!让我逮你带着妹妹野,我凑死你个酒壶把儿,跟着你哥去上工!看着妹妹,把饭做了,家伙收拾了!”为什么不让洗衣裳呢?因为老四洗衣裳就是没衣裳。
老四叠被子,福生拿扫炕笤帚;老四扫地,福生递簸萁;老四做饭,福生烧火……老四搁了豆子,指着白薯,说:“福生,我去尿泡。”福生就点点头,说:“四哥,我要两个蚂蚱烧着吃。”老四就跟大蚂蚱似的蹦了跑了,临晌午回来,带串蚂蚱,看看棒子糁白薯豆儿粥差不多稠乎了,就停火把蚂蚱埋进炉灰里,熟了和福生分着吃。
晌午,杨太奶、老大、老二、老三回来吃饭,吃完了,老四和福生再吃,就吃棒子糁粥就咸菜,杨太奶把碗底剩的两块白薯给福生吃,福生拣给四哥一块,杨太奶不说话,老四就塞嘴里吃。都吃完了,老四刷碗,福生把没吃完的蚂蚱偷塞给二哥嘴里一个三哥嘴里一个。老二老三不说话,盯老四,老四就光铲锅底吃。晚上,老二老三就提串蚂蚱或者装兜能吃的野果野菜野花回来。
福生自小懂事,即使成绩再好,上完初中——这已是全家最高学历——就说什么也不上了。大嫂成了婚就摔打,生了孩子后三番五次闹分家,开头就是一顿哭:“家里也是你,地里也是你,地都分了呀!没有自个忙不停,什么好也落不下的呀!吃都吃不饱,还受一大家子气的说啊!眼瞅着侄子都出来了,花钱的还没个停哪……”二哥三哥也还没对象。
福生有文化,杨太奶舍了十斤柴鸡蛋、两只鸡,让她进厂当了工人,虽然是最简单最便宜最底层的缀扣儿,那也是工人,是不?
隔了一年,二哥就结了婚。
杨太奶干净利索分了家,大哥二哥分锅分碗从村里批块宅基地单过,立下规矩成婚就成家。福生已经从缀扣变成了缝纫工,工资涨了快一倍。她脑瓜快有文化,学什么都快,厂里接了急任务,缝纫缺人,她上去一蹬脚,“嗖嗖”走线齐又整,立马调了过去。赶任务好几台缝纫机却总卡线,上线谁都会,可也费时间。下班了,福生找了说明书,一点一点地拆了擦了上油。厂里的大领工正好来查机子,看见了,任务结束就把福生调了缝纫工。福生高兴,加了工资也全都给杨太奶。
很快三哥也订下了。
又过一年,三哥也分家另过了。
媒人来熟了,相亲相到四哥,看着越发大了的福生,就打趣她:“福生福生,在外边有没有对象啊?我给你说个好的吧?就是不要外面见多了,眼高呦!”推辞了几回,福生不高兴,一大家子都不高兴。
媒人也不高兴,张嘴就来:“你家福生一个属羊的,有啥好挑的?生下来就克死了爹,从小病歪歪,有人看上就不错了,还想找什么金乌龟银王八?”
福生当即哭了。四哥抓了笤帚就骂。
四哥订下了。
福生也出嫁了,嫁了个中学老师。
骂过福生的媒人又有闲话传:“就知道嫁不了好货!挑来挑去,挑个穷酸,受一辈子活屈!”
后来福生女婿做了教育局领导。人们又传:“在家克爹,嫁了克夫,要不然怎么没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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