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坎是井研的一个乡场,先前叫富顺乡,后来改成新华,还是不满意,又改叫门坎。一个乡场就这样改来改去,不晓得是前世的风水还是今遭的际遇。当然,名字都是个代号,取给别人叫的。住在门坎一方土地上的人,照样迎来日出日落,经晓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乡场呈7字型,倒拐的地方是门坎场的中心,有茶馆、农贸市场、医院。
即便是旱天,茶馆总是满座。门口横七竖八摆满了摩托车,有来喝茶说事的,更多的是跑摩的农民。跑摩的的人有个特点,从早到晚都泡在茶椅子上,三个五个打着牌,一边赌钱一边等着生意。本地方的人要去哪里,不愿走路,只消在门口吼一声,立马就有人站起来,也不言语,自顾自发动起车子,坐车的很自然地翻身上车,一溜烟不见了影子。如果是夏天,有从乐山、井研回来的摩登女郎,穿着妖艳的裙子,则是侧着身子座在后坐上,一只手抓着摩托师傅的衣服,另一只手挽着精致的包包。见了美女,开车师傅的话就多起了,说的不外乎与发财二字相关的。
门坎乡的总人口不多,来往的人大都认识,坐车人去哪?由茶馆中的那位摩的师傅出车,都是有定数的,为生意争抢的事一般不会发生。例外的是外乡人,外乡人到门坎走亲访友或者做生意,不识路,便有好事的带进茶馆,一通打听,一番讲价还价。然后由摩托车师傅们推荐的人把外乡人送走。然后一切又复平常,打牌的继续捧起刚才按下的牌,各自数好。如果先前送美女回家的师傅也折转来,便有喜欢八卦的问起,本地方的许多秘密就会在茶馆开始漫漶。
门坎的菜市场拐弯后要下一个坡,下去后最显眼的是卖肉的摊子,一顺十几张案板齐整整的摆放着待售的猪肉。卖肉的屠夫都在各自忙碌,剔骨除皮,分割部位。
大凡生意,总是有好坏之分,档头的生意从来都是忙碌二字。门坎档头两家卖肉的师傅姓黄,家住四合村,他们的父亲早年在供销社时期就是刀儿匠,四乡八村人都知道杀猪卖肉的黃师傅。父亲老了,儿女又接过父亲的屠刀,上午卖肉,下午走乡串户收购农民家养的肥猪。许是从小耳濡目染,黄家人买猪全凭眼力,一眼望去就知道猪的成色,是吃什么饲料长大的。这样收购来的猪,肉香有卖相,去他家买肉的人多了去,冬腊月做香肠腊肉的季节,县城里的人都会来门坎买肉回去。
既是乡场,少不了饭馆。门坎最有特色的饭馆是在7字街拐角附近的一个角落。专卖豆花和卤菜,间或有两个烧菜。饭店开在一个偏坡,过去是个缺口,店家前搭棚子,棚子下一口铁锅,里面是点好的一锅豆花。后立吊脚楼,生生挤出一点空间,来吃饭的人先要下几级台阶,然后绕过酒柜,里面放了两三张桌子。
吃饭的地方与吊脚楼之间隔着一墙,有一道门,门里是木地板,有张干净的大床,有两台桌面电脑开着,上面分别显示着沪深股票交易所的行情,红的红、绿的绿,闪闪烁烁。打眼一看,似乎与刚刚走进豆花店的感觉很不搭调。待去吃豆花饭的次数多了,与店家两口子熟悉起来,这才晓得,这个地处偏坡的豆花饭是那女人开的,一开近二十年,卖的豆花色香味浓郁,口碑不错。
男人长得帅和秀气,人到中年,皮肤白,周身上下收拾得利索巴谱。男人读过高中,是这一方的秀才,脑子好用加上手勤,早些年卖手机电脑,上到高滩、下到竹园铺牛石乡,开了四五家卖手机的店铺,手下有七八个年轻美女做销售。可以大胆的说,这几个乡镇从大到小使用的棒棒机,老年机,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帅男人手中出去的。
说起那些年的生意,男人两眼放光。卖豆花饭的老婆一连声的肯定,说哪个时候男人很不容易回家住几天,即便回来,我要给食客舀豆花,还要切卤肉,忙不过来,喊男人给客人扯二两烧酒,你猜我男人怎么回答?
"我是给你扯二两烧酒的人嚜?"言下之意自己是做大生意的,不削于这些二三元钱的事。
手机进步到触屏式数字化以后,传统的手机市场日趋萎缩。男人关掉了最后一间门市回到吊脚楼。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又开始投资炒股。卖豆花饭的老婆永远弄不懂自己男人的事业,嘴里唠叨着,"就没见他带过钱回来,反而还把我卖豆花的钱揍进去了。"
帅男人也不争辩,"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钱嘛都揍进股市了。"
有次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女人见我和她男人在说股市行情,趁她男人不注意,突然问我,什么叫套起了?我回答说是舍不得。女人又问,割肉补仓又是什么,我说你男人割肉你出钱。女人还是不懂,她甚至不知道屏幕上的红色和绿色是代表两个不同的方向。
我只是来看门坎的一位食客,一位喜欢豆花饭的路人。也许这就是乡村现代化进程中的一段插曲,一截必须跨过的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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