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正准备出门，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了视频声，还以为是母亲或者姐姐们，一眼瞟过去原来是婆婆。接还是不接呢，盯着手机犹豫了半会，随着视频的挂断，各种思绪便在脑海里乱窜。我终究是没有接也没有打过去，但一种愧疚和不安却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找我做什么呢？不过是想看看我长胖了没有，想与我话话家长罢了。可我真的很害怕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一件事说了一遍又一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大事小事全都拿出来说，出于礼貌又不便打断。她只管自己发泄的舒坦，全然不顾别人愿不愿意听，家里没有一个人不嫌她啰嗦的，平时与自己母亲都很少闲聊，何况她是婆婆呢，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过年在家呆的那些日子，每天受着她的语言虐待，只要和你在一起她就拉着你说个没完，从数落公公的各种不良恶习，到公公的兄长妹妹，再到自己娘家人的那些是是非非。从她年轻时的忍辱受重到婚后的勤俭持家，大到买房装修小到菜市场买菜砍价，如若可以，她恨不得把自己一生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于你。

         不得不承认，我的婆婆是个能干的女人，年轻时一个人在老家耕田种地，将三个儿子带大。没有家庭责任感的公公远在北京的单位上班，每月可怜的工资还不够自己的花销，对母子三人的生活和学费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也无能为力。婆婆没读过书识不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一笔一画写得歪歪扭扭，但她很好强，自己咬紧牙关种菜种田养猪，三个孩子的学费从来都不拖欠，虽然都只读了个初中毕业，但这都是他们学不进去不愿再读的原因。婆婆也很有生意头脑，早些年从北京买甲鱼乌龟回老家畈卖，赚到一些钱后贷给亲戚熟人收取高额利息。如今也常常去山上捡松菌去县城菜市场外边摆着卖，老屋的河塘干了鱼多了也拿去卖，菜园里的韭菜吃不完也割去卖，椿树上的叶子摘了也拿去卖，卖个三五十块一两百块的便高兴得不得了。以前穷，一点点额外收入都叫人兴奋，而今两老每月有三千多的退休金，足够他们日常的生活开支，可他们还是停不下来。七旬的年纪了，还种了六七亩田地，每年堆满屋子的稻谷，还有吃不完的芝麻、油菜、花生。说是趁身体还能动，为三个孩子准备的，每逢过年过节回家都让他们带油带米带菜像搬家一样。

       或许因为婆婆太强势，公公有些不作为。公公也没读过多少书，当兵遇上了好时候分得了好单位，从荆门调到了北京，走遍了大江南北，还坐过飞机去过阿拉伯，可谓有着辉煌的人生履历。婆婆当初是相中了他的几分帅气，谁知婚后是聚少离多两地分隔，公公在单位只顾与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婆婆随着三个孩子陆续初中毕业来京闯荡后也跟着搬了过来，将财政大权握在了手中。那时候工资也不多，婆婆精打细算地侍候着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她每天走很远的路去批发市场买菜，跟商畈讨价还价，比旁边的市场要便宜好几倍，可以省不少的钱，孩子们都做着零零散散的工作，一家五口挤在单位上分的一室一厅的小屋。那时候的生活有些艰苦，但对于她们来说还算幸福，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工资也涨了，在婆婆的管束下家中也有了些许积蓄，婆婆鼓励几个儿子在京城买房，老大在婆婆的支持下花二十万在郊区买了套商品房，老二和老三没钱也没眼光。公公退休后，两老便回到了农村老家种地，后来村里的山被采石场收购，每家每户赔了几十万的房屋拆迁款，婆婆便支持老二老三在镇上买了房，将多余的钱存了起来。每月有退休工资和银行利息，两老仍旧省吃俭用，公公除了喜欢抽烟喝酒还以为跟别人吹牛，出门就挂着一个腰包，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其实钱都掌控在婆婆手中。他隔三岔五就找婆婆要钱买烟买酒修车，要得越频繁越多婆婆就把钱管得越紧，公公受不了要出去打工，他是指挥起重吊车的师傅每月的工资也不少，在朋友的联系下说去四川上一个月班，婆婆劝说无果便随了他。

        然而一个多月后，当公公回到老家出现在她前面时，亦然是另一副模样。人削瘦得脱了形，每天躲在房间或厕所偷偷地打电话，有次在床上被婆婆逮到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婆婆抢过手机一通大骂，终于知道公公在外面有了情况。她气急败坏地跟三个儿子告状，老大让她将家中的房产证和公公的身份证都藏起来，不让公公再出远门。当她沉浸在伤心与愤怒中时，公公背着她向一些亲戚朋友四处借钱，如若不是娘家的某个侄女打电话问她，她还被蒙在鼓里，当所有的贷款和债务呈现在眼前时，公公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欠下了巨额债款。原来公公的那趟四川行，非旦没有赚到钱回来，还在外面招忍了骗子，被人下了药迷了心智，让他不断地给对方汇钱，如若不给就要去告他，前前后后已经汇去了七八万，而这些钱都是公公找亲戚朋友借的，还有一些是高利贷。估计是什么色情游戏，婆婆和老大准备去报案，又担心牵扯到公公，只得作罢，将公公一顿臭骂之后，把亲戚朋友的钱陆续还了，并叮嘱谁再借钱给他就别想她再还了。此事之后公公消停了许多，规规矩矩种田，老老实实做事，自己偷偷地去砍树还一些不清白的债。原本因身体的不适戒掉了烟酒，在村人的抽捧下又开始烟雾缭绕三杯不倒了，每天老家镇上来回跑，喂养他的五只狗，隔三岔五地修车加油，婆婆尽量满足他，给他买烟买酒让他吃好喝好，或许是心疼他想让他悔改，也或许是看在他每月还有三千块工资的份上。

        总之婆婆的心里有倒不完的苦水，关于以前的穷日子，关于公公的风流事，她逢人就说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晚上回来给她打了过去没人接听，今天早上她又给我打了过来，说不过是想看看我，其实我还是很感谢她对我的这份惦记。告诉我大爷中风住院了，每天都给他送菜送饭，公公高血压犯了身体不舒服也在打针吃药，家里的油菜还没有割，田还没整好，她也有三高身体处处酸痛，又讲到舅伯命苦，儿孙满堂，离世时连一身新衣服都没有。她有说不完的话，或许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倾吐，做为子女我们应该多听听她们的唠叨，可我出门的点到了，只能抱歉地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