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时光倾泻在老屋的墙头,倒映着我儿时的种种。
而一纸拆迁公告时时提醒着我,是时候要和它告别了。
八岁时,我便随父母搬出了老家那小楼,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小憩一晚。老屋似一个温情的老者,永远对我们敞开着欢愉的怀抱。而今,猝不及防地,就要和老屋告别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回忆似潮水般铺天盖地,急急而来。
院子里,氤氲着栀子清雅的幽香,眷恋在空气中缠绵开来。鹅黄透白的花瓣紧偎着,似在低语,如在浅吟。墙隅的柿树愈发葱茏,肥硕的枝叶挨挨挤挤,犹如一把葳蕤的绿伞。青涩的柿儿才展露头角不久,在绿叶的庇荫里,逍遥无忧,还不识别离的愁绪。
曾记否?
那年伯春,奶奶领稚幼的我携手栽下了这株小柿苗,我便与它在时光里共同长大。恍惚间,岁月已走过了十来个春秋冬夏。十来年的弹指一挥间,我逐渐告别了童稚,而柿树也生得蓬勃蓊郁。柿子吃了一茬又一茬,那温暖美好的情味早已浸润了柿香,隽永而深长。
步入家门,收拾起那些旧物什。空气中弥散的,满是旧时的光景。
浅蓝色卡通书桌上,儿时的画册依旧整齐地陈列着。翻开泛黄的扉页,一笔一画,尽显小时稚嫩的点滴:
这里是春日的晴空万里,空中飞翔着一只纸鸢;这里是仲夏的一碧小池,几株清荷亭亭其中;这里是深秋时节,一家三口在草坪野餐,笑靥如花;这里是隆冬初雪,院里端坐着一方雪人……脑畔里重重复复的,皆是流年里的小确幸。
旧日里的童床上,那个伴我多年的小熊玩偶,在时光的洗礼下淡去了往日的风华,多处的缝合线也已然断裂。可终是不忍丢弃。我轻抚去它身上的浮尘,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入了整纳箱。同时,也装进了我对过去潺潺的记忆。
耳畔,传来父母与久违的邻里间热情的招呼声。
风起风落中,往事又似开闸的水,涌上心来。
最忆那些年的仲夏夜,几户人家围聚在小院,老人摇着小扇,孩童膝下承欢。大家就着自己田地里长成的瓜果呀、芦稷呀,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着平凡日子里的欢喜。于是,平淡中也辗转起了诗意。
今时却是不同往日。拆迁的公告,让我们不得不相互告别,各处安身。将来再相会时,我们是把手言欢、剪烛西窗,抑或是形同陌路,默然无语?再浓厚的情谊,是否也会被流光冲淡、被离别吹散?
转念间,不觉夕阳渐沉。物什收拾好了,打包带走。可幽思却是融入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老屋如稀声之歌,似无形之舞,若无韵之诗,在我记忆中永存。
别了,我亲爱的老家,我可爱的童年。
燕子归去,会再来;杨柳枯谢,能再春;桃花凋零,终再开。而我,将会带着我的回忆,在一次又一次的告别中成长,向粲焕的远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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