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有相当一段时期,和妈妈相处得不是很融洽,甚至有个夏天,从北京几千里路到离家乡几百里的城市,呆了许多天,都不愿意回家。即使平时通话,也小心翼翼绕开一切实质性话题,只把些天气好坏饮食如何重复啰嗦。但是后来慢慢明白,有的人,他们看起来失控的歇斯底里,其实只需要一个拥抱,而且,妈妈的话,还是要听的。可惜,我们总是走过了头,才会这么想。又而且,现在不想听的,好像还是不想听。不过,当妈妈看起来浑身是刺的时候,我不再害怕地逃避,而是过去抱抱她,直到她柔和起来,是我自认为这些年里最成长的地方。
早晨看窗外,东边天空还有淡淡霞光,等到出门,已经散尽了。北辰西路上是一天里难得的车辆排队时刻,行人依旧寥落。当初新搬来这里时,恼过一阵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如从前抬脚便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但久了也就喜欢上了,变得更加忍受不了这个城市大多数地方的拥挤和喧闹。说来也好笑,我曾经多么热爱旧的住处,热爱那里的海棠花溪,已经搬空的屋子,又多呆了一晚,不舍得的心情此时历历,可是那么热爱,还是放下了,现在又爱这里。
这里围墙外一路之隔的森林公园,盛满了人间好时节,春风秋雨,繁花来去,又多少回夕暮之光洒洒脱脱落在我最爱的高树上,一边是宁月在天,再无遮挡。也会有忽来的一场大雪,我可以在还没有杂乱脚印的时候,早早进去,不过真是矛盾啊,我也不忍心踩下去,那么干净的雪地。去年春天想的怕是自己太懒,于是帝都那些有名的园子跑了一圈,等到回来,这里的花都过了。这里的春花都过了,我却只觉自己徒留满身舟车劳顿,从此发誓再不作他想,顾了一处,总是会辜负另一处。我不知道,但也可能,有的深情,只是懒惰的借口。
哦,有回园子里还偶遇一只戴胜,安安静静停在枝上,我打量它,它打量我,它不飞走,我就仔细琢磨它的样子。忽记起做过的梦,暗的屋子一束月光下来,一只鸟雀就站在那里回头,看我,醒来忘记了模样,讲给别人,笑话我,怕不是只猫头鹰。说起来,大概是那次偶遇入梦吧?梦真是个奇妙的去处,我们深藏起来的很多在那里,半梦半醒之间吐出的一句话,看见的一个人……
随手翻到余秀华一首诗,也是怪,一个字,稗官野史的“稗”认得,“稗子”的“稗”却不认得了。不认得也好,查一回才明白,为什么余秀华说: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稗,草之似谷者,伤禾稼。我猜很多人,很多读到过这句的人,他们未必想,她为什么这么讲。我敬佩她,但坦诚说,我宁可写不出她那样的美的诗,如果那样的诗要来自那样的人生。易跌倒,易破碎,是这世间瓷器的宿命。
不过总之,没有多少事情多少人,值得我们过一个提心吊胆的春天,至少,可以呆在自己的春天里,风是随便的样子,雨便忘了下如何,花儿不必有牵挂,随她们开在懒散枝桠,若是心情好,你可以花掉整整一个下午,看墙角一棵小小的草芽,她怎样可爱地,张望着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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