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今天做题，有一个题目说一个抽烟40余年的男人得了肺结核并表示未来一个月会戒烟，问医生该如何做。

这道题让我想起一个特别的阿婆。

那年我可能正在读四、五年级，这天放假正在家，爸妈都外出工作了，她走进我家里来，坐在明黄色的木沙发上，村里人互相串门都是如此。我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一脸惆怅无奈，目无焦距地看着电视，一会儿便开口道，“我儿子女儿儿媳都叫我戒烟，我都快80了，还有几年命？还不如抽烟抽到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轻轻哦了一声。她大概以为小朋友都不懂事，却又无人倾诉，就对我说了她的烦恼，因为村里的其他阿婆都不抽烟，她们只整日讲是非。

过了几年我离家至远地读书，后来就又没几年听说她去世了。她可能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但现在她已死去十余年，我仍然记得黄色沙发上坐着一脸麻木的她，跟我说着事关一个抽烟阿婆的生活质量和老年尊严的问题。

小时候我的父母忙于生计，很难管教到太多，而我的奶奶有帕金森，但她似乎也厌恶我们。小时候我和弟弟一起洗澡，到了几年级仍然如此，有一天这个阿婆看见了，她便对我说，已经不可以这样了。我把这话传达给父母，后来我和弟弟便不再一起洗澡。长大后我才明白，性别的意识是多么重要。

然后有一天又听到爸爸坐在楼梯上说，妈妈是一个合格的媳妇，爸爸娶到了她是福气。这是那个阿婆说的。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或许阿婆的话会让暴躁的爸爸有所退让。

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个家庭整体成长是完全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因为邻居们，那种农村人的固执和嫌贫爱富会在话语中各种打压自尊，而我自己的奶奶也不会帮助这个家庭成长，也没有任何指导，得了帕金森还要小时候的我耐心地日复一日照顾她，即使这样对我们也是一脸厌恶。所以她死的那天我没有掉一点眼泪，我觉得我的心里全部是解放的光明的感觉，主持葬礼的人叫我快点哭，但我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然后她便让我低下头，我还是低下了头，不然我脸上的光明就被人看见了。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做人冷漠，没有感情。但那个抽烟的80岁阿婆，当我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些记得清有些已经模糊，才想起她有在扶持我们成长，一种对于教育年轻人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自觉，使她变成了第一个我会怀念的已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