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时你去东北盲流
在矿井里劳作了40年
你挺拔的身子
被蜿蜒的巷道，拉成
一把弯曲的弓
那些燃烧的煤炭把你的青春淬火成
璀璨的宝石
而岁月 日见苍老的手
却让你无力射出
那只搭在弦上的
箭
退休后你回到故乡
家里六亩薄薄的承包田
又把你的坚忍和丰年的渴盼
拉成一把弯弓
弦上紧绷着你的白发
难以承载一滴汗水的重量
索性就让它 滴落在脚下
你匍匐在金黄的麦田里
让自己佝偻的身子
弯曲成犁
父亲，面对你弓下的身子
我遥远的牵挂和祝福
怎能笔直
麦田里的父亲
阳光打在地上 如同幸福落下
我感到了泥土的快乐地 疼
六月的故乡 风比我更寂寞
麦子收割之后 四野空旷
父亲弯腰捡拾那些麦穗
昨日虎虎生风的镰刀
疲惫地睡在地头
他的笑容在骄阳下开放
开放在脱粒机欢快的高音区里
年过八旬的父亲已脊背弯驼
嶙峋的臂膀呈现酱紫色
那是被沉重的犁铧压弯的
那是被毒毒的日头曝晒的
金黄的麦穗在他手中雀跃
柔顺而乖巧 一如我的姐姐
他青葱一样的女儿
他举起那颗麦穗 阳光下
惬意和麦粒一起丰盈
他看见一幢新房兀立
儿孙们的幸福生活
正像麦子一样抽穗 灌浆
阳光打在地上 父亲的渴望
高过六月的天空 以及
天空下金黄的麦垛
他想告诉他的小儿子
我健壮而木讷的弟弟
快和他一起刨掉麦根吧
在蓬松的土地上种下玉米大豆
让它们在十月长出又一茬金黄
父亲用脚步丈量六亩薄地
丈量暮年幸福的长度
已渐渐浑浊的目光
正如锃亮的犁铧 犁出
又一个金灿灿的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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