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同性恋群体来说,形式婚姻似乎是个解决自身取向和传统家庭秩序矛盾的最佳方法。既可以逢年过节带着法定的伴侣展示给长辈亲朋,平日里双方却毫无瓜葛,该找男人的找男人,该找女人的找女人。双方只需在少数的必要场合出席扮演夫妻就好。
1
我叫佳明,2019年春节以后,虚岁就40了,在圈子人看来,我足够幸福,既有一个完全令家中长辈喜欢的形婚妻子,甚至还试管一起生了个女儿,又有一个已经在一起10多年的同性伴侣。
可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女儿越来越大了,已经读了四年级,差不都到了最敏感的时期。她一直在母亲家住,我每周会回家三四天,晚上等她睡了后,我再回我和男友的住所。其余时间,都以工作忙为借口,不回去了。一个月前,我和男友在楼下遛狗,竟然看到女儿和一个同伴迎面走来。女儿诧异地问:“老爸你不是出差了吗?”我尴尬地说:“这不刚回来,这个赵叔的狗生病了,爸爸认识厉害的兽医,带他去瞧瞧。你这是来同学家玩吗?”这谎撒的很差,因为我穿了一身运动服,完全看不出出差回来的风尘;我男友跟我穿着一样的运动服,几乎就是情侣装;我们的狗活蹦乱跳,完全就不像生病的样子。
从那以后,女儿看我的眼神好像都怪怪的。有一天妻子打电话来:“春节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女儿吧。总这样不是办法。她问我,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我怎么回答?”接下来,她开始像中年妇女一样唠叨起来:“当初我说不要孩子,你偏要,还跟我爸妈一起逼我。为了孩子,我和我那么多年的女友都分了。现在我怎么办,你是当爸爸的,你倒是说话啊。”还没等到春节过后,女儿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岳父又出了事情。
大年初二,岳父喝酒住了院,我作为女婿,这种场合必须出现且必须担起责任。眼前这个老人,即使抛开形式婚姻带来的这层关系,经过这些年相处,也差不多当成亲戚来相处了。早上背着岳父上厕所时,因为没有看清,岳父的肩膀碰了下门,虽然不重,但声音很响。岳父“哎呀”的喊了出来。
岳母沉着脸在旁边说:“小心点啊。”进了厕所,关上门。隐约听到妻子对岳母说:“这么多天他几乎没休息过,您不能好好说话吗?”岳母带着不满:“怎么,我们给了他几十万,平时他几个月也不来看一眼我们,现在干几天活,我还不能说?”
我心里带了些气,几十万,抱歉,我一分也没拿到。我和妻子经济上分的清清楚楚,双方老人给的钱,转手就会交给对方,供养女儿的钱,也算得清清楚楚,按月给我妻子。除非像戒指这类,才约定可以接受。可这些话说不出来,公正地说,我不是个合格的女婿,虽然岳父岳母家在本地,可妻子怕过多的影响到我的生活,平时很少跟我回去。
我背着岳父回到病床,岳母似乎也对刚才的言辞有些歉意:“明啊,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我们也没办法,家里没有儿子,就倩倩一个女儿,我们拿你当自己儿子一样。”我笑着说:“妈,一家人还要这么客气吗?”岳母渐渐坐在床边:“哎,我们年纪大了,以后可能麻烦你们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沉。人人都说,独生子女面对的是四位老人,对于我来说不是,我有六位老人。除了这对“法定意义上的”岳父岳母,我还需要照顾“真正”的岳父岳母。我好像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我真实希望能够尽心照顾的人,反而不能表现得那么亲近。我男友的父母,已经有点好奇,这个儿子的朋友,怎么跟我们这么亲近。他母亲甚至偷偷问我男友:“你这个朋友靠谱吗?是不是想让我们买理财产品或者上保险啊。”我男友当着笑话转述给我,我笑不出。
都说中年人很辛苦,作为我这样的中年人,恐怕更辛苦。现在让我回到20岁在选择一次,我怕是没勇气走这条路了。在生活和亲情的压迫下,性取向的需求,恐怕需要让路了。
2
我叫乐蓉,26岁。大学时就有了同性伴侣,感情很好,毕业后,我们就商定形式婚姻。很顺利地找到了一位男同,小鹏,长得高大帅气,工作也蛮不错,更关键地是,他说,他不要孩子,也会说服他爸妈不要抱孙子。
我们双方父母家都不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十一和春节假期,两头跑一圈就好。剩下的时间,都是各自独立的。
小鹏有婚房,可我不能进去住,和女友又不能一直租房,便用父母给的嫁妆买了房。当然,父母是不知道,他们以为作为嫁妆的十几万还完完整整在我们的银行卡里。
2018年春天,我妈忽然打电话来,原来,双方家长聊天时,小鹏母亲说起小鹏,刚从家里拿了十万元,说是买车。我妈心思比较重,便问起我:“你们缺钱吗?结婚时我们双方老人加起来不是给了你们二十来万吗?你们要买多贵的车?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缺钱也不和我说呢?”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出,只好敷衍着说:“哎呀妈,我现在工作呢,等我晚上回去给你回电话。”
下午,我匆忙地联系小鹏,才得知他要买车,不过是个十万出头的车。我没了主意:“那你结婚时,你家给的钱呢?怎么和爸妈说?才十万的车,我们都要再问老人要钱?我家的钱我买房了,你家的钱你都用了吗?”小鹏支支吾吾:“男人花销比较大的嘛... ”我第一次和他发了火:“你还是天天泡酒吧吗?你就不能稳定地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吗?”他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死:“小蓉我们只是形婚,私生活互不干涉的好嘛?”
吵架不能解决问题,当晚,我跟母亲撒了谎,我说,我们的钱放到很银行理财了,暂时拿不出来。母亲信了,并说,我爸退休了,还能拿出一笔公积金,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我哑着嗓子说不用,带着愧疚放下了电话。
十一假期,我们照例要回双方家里,他老家离这里不到100公里,可他不准备开车,即使他父母很想看看他的车。我问小鹏:“你的车呢?”他说:“我朋友用着呢,我也不好意思要回来啊。要不,我租一辆车吧,租个好点的,就按30万那种车来租。”我没了词。
我女友在旁边听着我们的电话,她说:“其实,我早想告诉你,我有个开酒吧的朋友,经常看到他。他也不是什么同性恋,似乎是双性恋,男女不拒。每天都和各种样子的俊男靓女混在一起,一高兴就送人家手机。这是个小城市,就这么大,他每天那样子,你没看很多熟人背后都对你指指点点的吗。”
我有点歇斯底里,再次打电话给小鹏:“你现在在哪,马上出来,我们要谈谈。”
我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他好像很坦然:“是啊,我男女通吃,我也讨厌建立什么家庭。我这种人就是这般宿命吧,老了我就去养老院,我不需要伴侣。”我盯着这个高大帅气的,看起来很陌生的丈夫:“原来你不是因为性取向形婚,你不过是为了没人管你,你可以天天花天酒地。这些我都不问,可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你也稍微注意下吧。现在我们经常在钱财上和老人对不上,我们要不停的撒谎么?”小鹏笑了:“我们连结婚都是撒谎,后续的事情,都只能是建立在谎言上的。”这时,他凑过来:“怎么?你现在想要正常家庭吗?”
我在女友搀扶下离开了那里,因为一个谎言,这一生都要制造无数个新的谎言弥补吗?好累。我只想赶紧回到床上,深深地睡下去。
3
我叫小斌,今年28岁了。从大学毕业开始,我就一直在找形式婚姻的对象。他们都说,圈内找男友,太难了。可这算什么,我觉得,找形婚对象,才是难上加难。
我有稳定的,已经向家里出柜的男友,他父母难得的没反对,只告诫他要洁身自好,没有法律上婚姻关系的约束,就更要一心一意跟伴侣过日子。我男友也是这样做的,可他总不放心,因为担心我扛不住家里的压力,某一天忽然就找女生结婚去了。
这更给了我压力。我从大学毕业就开始找形婚对象,找到了现在。
我觉得最靠谱的一个,是前年认识的一位女生,她娇娇弱弱的。无论形象和性格,都足以令家长满意。唯一的难处是,她家在遥远的乡下,父母没有社保,家中还有个准备结婚的弟弟。我父母尽管流露出不满,但还是认可了我俩的交往。
可谈到彩礼时,他们老家彩礼数额巨大,要20万,而且,不会婚后返还给女儿。我问她怎么办。她摇头,她手上拿不出这些钱来还给我。“要不,我分期吧,就像贷款那样,我每月除了伙食费外,剩下的工资几千块都给你,直到把20万还清。”她渴求般地看着我。我心软了,我不急着用钱,就这样吧。
没想到我母亲的态度坚决:“怎么?20万?卖女儿,然后给弟弟娶媳妇?我太了解这种家庭了。你们现在就分了吧。你怎么还愁找不到媳妇吗?告诉你,妈妈手里大把好人家的闺女。我本来就对她不满,现在正好。”父亲一向懦弱,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喊什么。”母亲的怒火开始朝向父亲:“你一个男的,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吗?儿子多大了,连婚都没结。”随即趴在沙发上大哭。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身为同性恋的我,竟然也无法摆脱直男们可能面对的问题。我不知怎么和那个女生开口,她是那么柔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或者一句重话,眼圈就会红,接着就会落泪。我在微信上打了半天的字,删掉,重新构思,继续删掉。我想不到怎么能让她不受伤害地了解结果。
我那受了冷落的男友像绵羊一样温顺地缩在沙发看着电视,小声说:“就说父母反对,这件事算了吧。有这么难吗?”我听出了别的味道,回头看他。他不会以为我对这女孩动情了吧。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住了他。最后,我喝了酒,借着酒劲打电话告诉那女生,我父母反对,抱歉,耽误了你这几个月时间,恐怕你要重新找个“老公”了。我故意地以轻松的语气说出了,但好像更加尴尬了。那女孩说了句“哦”,然后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没在听,只记得她最后说了句“再见。”我挂了电话。
接下来,我面对着母亲给我介绍的各种各样的女孩,见面、吃饭、聊天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休息时间。我更加着急地寻找形婚对象,越着急,便越找不到。这半年来遇到的形婚对象,却再也没有之前那位女生合适。有时我竟会思念般的想起那个女生。
或者干脆出柜算了,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男友制止了我:“尽管我内心是希望你能出柜,而不去做那麻烦透顶的形婚。可,你能保证你父母不会因此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吗?我爸妈现在是接受了,可我知道他们为此付出的隐忍。我听我舅舅说,我妈妈得了抑郁症,有一次差点竟然要吃安眠药,被我爸爸夺了下来。这些,我爸妈没有告诉我。我甚至有些后怕,一旦我妈准备轻生时,我爸没在身边呢?我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和你过完以后的日子?我都不敢想,可我会经常梦到这可怕的场景。所以,小斌,还是形婚吧,压力也好,艰苦也好,留给我们自己解决,不要推给父母了。”
“嗯”我叹着气,又开始在各大形婚群刷起了广告:“本人男,1,28岁,有稳定男友。父母是公务员无负担,有婚房。想要一位女士跟我形婚,希望对方形象偏女性,经济各自独立,婚后不要孩子,其他事情均可谈。”
最后,又加了句:“急!希望2019年能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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