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螺丝
青阳镇离南京200公里,驾车前往,最多二个小时车程,踩几脚油门,就到了,我经常去,拜望老同事,顺道去工作了20年的老厂转一转,怀个旧。
工厂在罗卜李,罗卜李是个村庄,从字面上分析,是由罗,卜,李三个大姓为主的村庄。如今这个自然村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的老房子拆得干干净净,谈恋爱钻过的树林,也荡然无存。
新修马路边上,开着一家叫罗卜李的包子店,留下了当年的村名。我常常约了老同事,在这家包子店共进早餐。除了经营汤包,糊辣汤,还有各式蒸饺,酸菜的,马齿苋的,萝卜豆腐的,应有尽有。
上回,我约了秀良,清晨6点打电话给他,他还在被窝里,听出我的声音,一轱辘爬起来,洗把脸就来了。
一笼包子吃了一半,秀良接到客户电话,催他赶去十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抢修一辆抛锚的货车,说是固定轮胎的螺栓断了,破了气的轮胎卸不下来,货车瘫痪在高速公路上,堵住了半幅路面。
早就得知,秀良善于排除断头螺丝的本事,常为抛锚的工程机械,铲运机之类的大型设备排除故障,擅长取出受力部位断裂的螺栓,他还自制了专用工具,对付各种疑难杂症,成了远近闻名的排忧高手,圈子里的名人。
每当接到客户的电话,立马赶赴现场,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从不推诿。收费时,往往听从对方打赏,还给对方打折优惠,却不顾自己满身油污,来回的交通开支,常有行善之举。
分手时,秀良对我说:“晚上找几个朋友,陪你喝酒,一醉方休。”我婉言谢绝:“酒喝多了,伤身体,以后,我们就用这个方式见面,聊聊天,不是蛮好吗”。
他说:“下次共进早餐,我买单,几笼蒸饺,二碗辣汤,几十元钱,谁来都没有负担”。
晚饭后,秀良骑着电动车,送过来一网兜螃蟹,打开一看,虽然公母搭配,活泼水灵,可是每只螃蟹,都缺一只虎钳。我正在纳闷,他说:“缺了一只虎钳,价格减半,螃蟹的黄满膏肥,不缺精华,不影响品尝。”秀良这人做事往往让你想不到。
我和秀良同事多年,在那无序的年代,他蒙受了不白之冤,曾蹲过的那个农场,和我们插队的地方只有一河之隔,他在河那边工厂做工,我们在河这边种田。他在农场十余年,拜师傅学得一手钳工技艺,受用终身。1980年3月回归社会,安排到我们生产科上班。
他在生产科的那段时间,该科聚集了厂里的青年才俊,人与人之间关系融洽,业余时光常有聚餐联谊活动。秀良喜欢热闹,一听说有餐聚,欢喜的像小孩子,摇头摆尾,手舞足蹈。秀良酒量有限,时常喝得步履蹒跚。
工作岗位是外协,南京,淮阴的协作业务都是他去搞定。对这样的生活和工作,他感到又新鲜,又快乐。在农场习惯养成,行走如飞,手脚勤快,刚刚还站在你的面前,眨眼功夫,不见了踪影。
秀良吃苦耐劳,工作麻利,为人仗义,身边不乏朋友。我在淮阴工学院读书,他去学校找我;我到深圳工作,山高水远见面难,他利用春节来宁看我,专程送几只活鸡,一筐螃蟹给我过节;在常州打工期间,他打电话约我吃饭,晚上在公司宿舍和我抵足而眠。畅谈至深夜。他还会填词写诗,文艺老青年。
5年前,他患上癌症,做了肺部手术,我为他的身体担忧,赶去青阳镇看望他,他却不以为然,顽强的与命运抗争。病情稳定了,带上了徒弟,又开始起断头螺丝了。他说,起断头螺丝是个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能接手的,他的退休工资不高,需要挣个三瓜两枣的养家糊口。他常常拍些短视频,让我欣赏,那些瘫痪而又笨重的机械设备,经他的巧手,起出了断头螺丝的机械,恢复了活力。他不由得心花怒放,比拿到客户的打赏,还要开心。
秀良已经年近古稀,还闲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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