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北京丽都花园小区，南渡家客厅。
于小华一脸怒气地看着丈夫南渡月淡风清的脸，心头不禁一阵无名火起。五年前你南渡唱着《故乡的云》要坚决海归中国，理直气壮地说：“女儿今年上大学，我们也就解放了。咱回国吧。”回了。美国的房也卖了，车也卖了， 女儿在美国顺理成章大学毕业上研究生了，于小华也开始把北京的家当成家了，还天价制了一套樱桃实木家具，和17楼对过那家从日本海归的夫妻，在电梯里相遇也会满脸笑容的打招呼了，你长我短，和那家太太秋儿还一起去国贸三期的“美娘子”高档店美容美体，一次八千，把于小华心疼得直打啰嗦。
摆谱。这就是北京的海归。
哼！刚在中国站稳脚跟，你难渡就要回纽约了？这糙糠之妻不与谋越来越过分！辞职这样的大事，你先给狐朋狗友通气，不给老婆商量。听这口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今天只是告之于我，走走过场。越想越气，于小华把手里的加冰可乐往面前的纯白色花岗石咖啡桌上一扽，画得宫廷剧里“小主”一样的精致娥眉，倒竖，拉长脸，毫不客气地说道：“南渡，每次问你，你总是说公司里一切正常。风平浪静的怎么突然你就呆不下去要辞职了？我知道你，学问一脑门儿，但横竖一个胆小怕事的螺丝钉！得罪人你是不敢的，该不是把谁的肚子搞大了，瞒不住，想躲回纽约，是吧？”
南渡一下涨红了脸。他今天特意把方敏请来，希望看在方敏面上，小华会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没想到她居然不仅不配合，骂老公就像骂孙子。虽然一肚子火，难渡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凄惨地急急地摆着手：“说到哪里去了，我的妻。我是那样的人吗？”
小华哼了一声。老公确实还不是那种人。他也当不了。在老婆身上都舍不得花钱，能在外面找女人？！不过，于小华的火气也瞬间下去了不少。只要没找野女人，没把谁的肚子搞大，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有份工作固然重要，但没有工作也死不了人。稍微压了压火气：“不管你是不是那种人，你们这帮海归，在美国拿着工作不好好干，打破头地要回中国，干什么来了？当专家，打高尔夫，三里屯喝炭烧咖啡，鲜橙啤酒，说话中文里夹着英文，不就冲着个什么狗屁成就感？不是，那又是冲着什么？抛妻弃子，不就是到中国来找乐子勾引小姑娘的？！还敢说不是？！名曰报效祖国。谁要你报效来了？中国14亿人，差你一个？！”
这一阵骂，连旁边的方敏也坐不住了。“嫂子别急，南渡这事我最清楚。他不是呆不下去，真的是不想呆了。纯工作上的原因，没有别的。”
小华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了，好歹这两人一是哈弗高材生，一是麻省火箭专家，不看僧面看佛面，麻省和哈佛确实也没有招她。她从桌上端起可乐，没有作声，两眼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夕阳西下。
南渡感激地看看方敏，对小华说：“真的只是工作上的原因。而且公司还是没什么大变化，如果你想我做下去，还是可以的。”
小华瞪了他一眼：“那你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你们这帮人，别的本事没有，文字游戏玩得倒是挺溜的。什么叫-没什么大变化？你想不干了，我也不拦你。但你总该给我一个合理说法吧？合理？”
小华又来了一个“你们”，南渡抱歉地对无辜受连带伤害的方敏笑了笑，方敏回了一个理解的微笑，转头对小华说：“嫂子别急。南渡今天专门把我叫来，就是想给您解释解释的。有些话，旁人说起来更方便。我跟嫂子您很熟，又知道来龙去脉，听我给您解释好不好？”
小华现在完全平静了，同时也拿定了主意：明天就把这一屋子家具卖了，走人。谢天谢地，从此不在两个世界折腾。神经病啊！她对方敏微微一笑：“你们这几个人中，方教授是最靠谱的。我就信你。”说着她瞪了南渡一眼。
方敏尴尬地嘿嘿一笑：“这一年来，大哥在工作上一直不太开心。主要原因有三条。”
小华打断他：“别一二三的，说主要的。多了我也记不住。”
方敏一下楞住了，看来调停工作问题、家庭矛盾，都不是他的长项，他张张口，然后非常失落地低下头。南渡插进来：“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再做金融民工了，行吗？”
“什么民工？你不是金融专家吗？”
“就是挂专家的名，干本科生的事。成天听人指使，帮人抗锅。”
小华有些一脸不解愣愣地看着老公：“你老板换了？”
南渡点点头：“约翰前年回伦敦了。”
“难怪！你掉中国人坑里了？活该！”她转头对方敏说：“南渡这人就是知识分子情操，太软弱，遇事就逃。有赏识他的老板还好，遇见了不认同他的老板，他就没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美国是这样，中国更是这样。”
方敏替南渡辩解说：“其实这也不是中国美国的问题，主要是宏观经济不好。公司如今赚不了钱了，不像几年前我们刚回国的时候。公司一赚不了钱，内部压力就变大；内部压力一变大，人际关系就变得复杂，事情变得更加难做。到处都一样。南渡大哥的不同是，他可以选择不做。其他很多人，连这个选择都没有。”
小华怒目圆睁，但声音明显的缓和了，还凭空有了那么一丝惺惺相惜：“老南，约翰离开公司，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一年了。”
南渡陪着笑脸：“刚开始没当一回事。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
“忘了？不可能！约翰是前纽交所副主席，他在你公司的位置举足轻重，你怎么会忘了？南渡我告诉你：我不只是一个家庭洗碗机！总是在给你洗碗。”
“对对对。喔，不对。你怎么会是洗碗机。”
“我就是！”小华不由分说，然后转头声音温和地问方敏：“你也要回纽约了？郭郡也回吗？”
方敏摇摇头：“我跟她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你不是追着她跨海而来的吗？”小华看着黯然神伤的方敏， 突然住口。南渡打圆场笑着说：“从一开始，小华就说你跟郭郡不太合适。”
小华打断南渡：“郭郡人很聪明， 长得又漂亮， 只是心大梦大，跟她你会很累的。我是这样看的。其实，分开也不是坏事。自己的梦想自己扛。”
方敏无语，只是苦笑。南渡对小华说：“郭郡这次把方敏，害得不浅。”
方敏对南渡摆摆手，“别提了。嫂子说的对，我跟她不合适。”他看看表：“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方敏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方敏怔住了，拿着手机发呆，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南渡和小华对视一眼，关心的看着方敏。南渡轻轻地问道：“郭郡的？”
方敏点点头，他喘口气，接通了电话：“嗯。知道了。绿城的贷款已经搞定。还有事吗？”
在南渡二人的关注下，方敏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拿着电话听了半天，最后说了句：“知道了。今晚没时间。改天吧。”说完，他自己先挂了电话，抬头对南渡二人说：“郭郡知道我辞职了，想见面谈谈。”
南渡和小华同时问：“见吗？”
方敏肯定地说：“当然见。我要她当面给我一个解释。”
小华轻轻地说：“郭郡主动找你，恐怕不是来给你解释的。”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方敏：“她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吗？”
方敏摇摇头：“我已经辞职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办交接，还能帮她什么忙? ”
小华淡然一笑：“你太低估自己了。你现在也许帮不了她，万一她也呆不下去了想回纽约呢？你可是一座桥。现在海归倒流，连你和南渡都呆不住了，她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特别是这单绿城项目贷款成功，她可是有好处的。拿钱走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南渡和方敏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华。小华不慌不忙：“你方敏和南渡一样，都不知道怎么对人说不。特别是对女人。别人家、自家的，都不会。我看你还是不见她的好。一刀两断！”
来源：太平洋财经
作者：周继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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