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送汤

招娣生了孩子后一天，傻子二蛋从村口一路跑回来：“老母鸡来了，老母鸡要下蛋吃啦。”

招娣知道自己妈妈来了，因为江浙这边有个风俗，出嫁的女儿生了孩子，娘家要送吃的来，叫送汤。

招娣妈妈陈戚氏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花白头发在后脑盘了个髻，用黑色的网兜罩着，腮边的头发随风飘飞，有点乱蓬蓬的。

她一天没亮就起身，骑了两个小时车，送了两只老母鸡来。到的时候，孩子正在睡觉，招娣光脚穿个塑料拖鞋，正在洗尿布，用的是井水。

陈戚氏变形的脚，从三轮车上跨下来，赶紧从女儿手里抢过尿布来洗。“闺女啊，你坐月子呢，也不穿个袜子，这井水凉着呢，这样以后关节要痛的，这个月要婆婆留点热水给你用用啊。”

“谁在这里瞎嚼舌根子呢？我要去上工，哪里有空烧热水？想要热水自己烧。”李老太刚好在厨房里。“现在条件这么好，隔三四天就有鸡蛋吃，还不知足呢？我当年生我三个儿子，都没东西吃。”

“亲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月，我闺女身子养好了，以后才好再添孙子啊。”陈戚氏有点讨好地笑着说。

“养不起，添什么孙子！万一像你那样生三个赔钱货，我大孙子怎么办？”李老太瞪了她一眼。

“你是主人家，你说了算，我闺女全听你的。”陈戚氏赔着笑脸。“这还差不多，你东西送了，也好回家了吧？在我家可没有多余的粥给你吃！”李老太一直是这样的性子。

“妈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今天不吃荷包蛋了，你吃了吧，大老远的过来，累了吧？”招娣连忙过来打圆场。

“荷包蛋哪里能吃？我孙子靠这个蛋变奶喝呢。锅里的粥是招娣一天的口粮，也不能动，我一会上工去了，回来看粥少不少！”

“这老老母鸡下蛋都下瘪了，也没几两肉，我没空收拾，带我小儿子那边去，晚上让来英和我一起杀了拔毛。”李老太一手拎只鸡，到小儿子那边去了。

“招娣啊，以前来访的时候邻居都说李老太挺好处的，怎么看着不是这样的呢？你受了不少苦吧？”

“也还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龙根除了脾气暴躁点，别的都挺好的。”招娣走到门口看了看，看到李老太背影渐渐远了，拐弯不见了，才进厨房盛了半碗粥给陈戚氏。

“我不饿，这一吃你今天粮就不够了，都是庄户人家，没什么存粮。”陈戚氏摇摇头。

“一会你回去还要骑那么长时间车，万一饿晕了我会担心的，没关系，我们鸡蛋一人一半，吃点粥再走啊？家里总共五只老母鸡，送来两个，妹妹们以后要不够吃了。”

“看，我这里还有两个煮鸡蛋，家里老母鸡下的，你爸怕我路上饿，给带的。”陈戚氏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两个破了壳的鸡蛋。

终于，在招娣坚持下，母女两个各吃了半碗粥，一人一个吃了一个煮鸡蛋，荷包蛋硬给招娣吃下去了。

不知道氏因为多吃了一个鸡蛋，还是妈妈来了，招娣觉得那天特别幸福，奶水都比昨天多了不少。

正午还没到，孩子醒了三四次，换干净了吃奶，然后又睡了。陈戚氏不停洗尿布，终于傍晚的时候，不舍地骑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