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汤

  在我们老家，人离开的时候，后辈们为老人送葬的时候，有个仪式，叫送汤。

  跟三餐一样，早晨，中午，晚上，孝子孝女披麻戴孝，前面有唢呐喇叭吹着，男一对，女一对，大声的哭，很有节奏，如果谁家子女哭的声音小了，便说那个孩子不孝顺，所以，无论男女亲疏，七大姑八大姨，大家都会哭的很响亮，也是成为那个时候缺乏文化娱乐节目的一个看点，去看的人，有谁是带了伤感的心理的。我小的时候，性格敏感且胆子很小，有亲戚家遭遇老人离开，家人是不带我去的，大概是怕一不小心我就被吓的没了魂魄。

  一直到外公离开，我是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路的，那些陪伴的日子里，之前害怕外公离开，可是，当外公真的被放进棺材的时候，我却突然不能接受现实，我疯了一般的扒着棺木，开始嚎啕大哭，作为外公最疼爱的孙女，我没能在葬礼上走那些仪式，我就那么被外婆一直抱着，一直哭着，从小大大，那些背外公背着去学校，跟外公一起放羊，冬天的夜晚，外公给我做的各种小糖人，外公腰上的伤疤，他那些一直都讲不完的关于打仗的故事……

    我终于没能像村子里人子子女女一样，给自己的老人送汤，也明白，能在众生面前表演的哭泣不是真的在流泪。

    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日子，我所有的回忆都是外公那张只要看到我就微笑的脸，外婆一边的唠叨一脸的慈爱，这些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永远定格了。

    前段时间，老家的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老师是我离开学校以后的老师，他写了一辈子的字，穷困潦倒了一生，老师的思绪有些混乱，他说老师估计走不到新年了，我的眼泪就突然掉下来，我说老师我想回去看看你，老师却说我更希望你永远记得二十年前那个老师，一生清贫，穿了十年的棉布衫，却是依然儒雅干净，老师看你这半生走过来，写字也好，从商也好，人生实在过得坎坷，可是，老师很欣慰，你这一生，无论你的每一次爱情，你的每一次结束，你一直坚持了自己最初的原则，保持了自己最干净的灵魂，老师只是希望，哪怕你这一生跟老师一样，只是在写字，还是不要放弃你写字的梦想。

  从那次通话之后，我便一直不敢拨老师的电话，我不知道老师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如果，老师的葬礼是在这样的雪天，那个送汤的队伍，他们的哭声，是不是依然很有节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