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盆文竹从窗沿移送到天台,让它追随自然的生命,洗去呵护与娇纵,承雨露滋润,禀日月精华,受风霜侵蚀。室内养殖花草实在挫伤了我那颗骄傲的心,它们在无微不至地关注下反而命运多舛,通常以殉情的姿态来表达对自由的向往。
细观这文竹,竟对达尔文适者生存的理论产生了质疑,那纤细的腰肢却顶起了沉重的华盖,在风平浪静的屋里尚可勉强支撑,这要在狂风暴雨的室外,难不瞬间交脱了小命!这让我想起了台风过后街道树木的场景。事果如此,一旦徜徉天地,稍有风起,此君就前仰后合,竭力支撑,或左顾右盼,或毛发上竖,或俯身抢地,狼狈不堪!未料几日后,抱着追悼的心情再去相见这位老友,它竟还在原地,既未连根拔起,又无拦腰折断,当然也无心情跟你打招呼,自顾手舞足蹈不迭。细看之下,居然还冒出了新芽,那主杆边生出了许多旁枝,挺出一片新绿,青翠泛黄,有别与老叶的墨绿深色,格外得醒目;那枝头的触手,又已伸长了许多,竟开始觊觎起那不锈钢的栏杆,直奔而去,欲结百年之好。
这倒提起了我的兴趣,蹲下身来,仔细揣摩,细究其自我的风范和天地。文竹之美,有其独特的韵味,不比其它盆栽,或多肉低伏,尽显卑微,或形高杂乱,大而粗俗。其底部抱团成簇,各表几枝;腰身明晰纤巧,清秀柔韧;枝头繁茂轻盈,生机盎然;叶似悬针,历历可数,又状如羽毛,柔和亲切。既似婀娜多姿的少女,又如风流挺拔的雅士,真乃:外显容颜独一物,内呈丰骨无二人。当然,文竹之妙还有另外,其形如缩小之巨木,这微观表现出宏观的视野,正是其可爱之处,非其它所能及也。
文竹既称为竹,定有竹之风味 。从小爱竹,门前就有一片竹林,携手与之走过童年。喜竹倒不是俗言所说有其品性,实为爱美之心不可辜负。竹挺拔高立,圆润洁净,遍体通翠,更兼统一和谐,而树杂乱无章,要么参差不齐,要么横生枝节,更有皮糙色污,因而与之不可同日而语。文竹与竹有其共同的语言,根系一脉而身划几茎,蛮腰分节而绿泛生机,肢体袅娜而力顶千斤,身份高贵而备受尊崇。很佩服古人的取名,一个文字,既形象又雅致,赋予了其诗样的意境。文乃小,小而精,人天性对小物有种怜爱之情,呵护之意,此乃万物繁衍之根基,是根植于我们潜意识的遗传密码,不可唐突。
赫然醒来,那厮兀自癫狂,想必心欲静而风不止,饶你用再多华丽的语言去装饰,它也自顾不暇,难为了!待一风和日丽,天台饮茶,将君请上案几,窃窃私语,看叶网通过苍穹之经纬,审密枝筛下阳光的明暗,共叙别离之情。即将临冬,文竹非耐寒之物,可我并不想再将其移入室内,是祸是福,是生是灭,一切皆有天命。
竹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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