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岭的庙会是方圆几十个村最大的一个庙会,每年香客如潮,络绎不绝,会况空前活跃。庙会一连持续三天,第二天往往是庙会最高潮的一天。奶奶本来打算第一天去,可是前一天却发生了爸爸丢羊的事情,便决定第二天去。
这天早晨,奶奶待爸爸去给刘承尧放羊走后,对爷爷说,我今个儿去颜家岭干庙会去,家里事你多操个心。
爷爷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要去你去吧!给我说啥呢!
爷爷的话让奶奶明显感到不舒心,她气呼呼地说,我不给你说给谁说去,你是家里的男人。
爷爷听出了奶奶在生他的气,我才不和你计较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毫不在意的说,是男人又能咋!难道让我成天把你们扛在肩上吗!我还没有这个劲呢!
奶奶听了爷爷的话更加显得生气,她站在爷爷背后,看着爷爷结实的后背,对着爷爷大声说,你这话是男人说的话吗!亏你还是发儿的爹,说这么不讲理的话。
爷爷沉默着一言不语,耳朵里就像没有听到奶奶的话,他穿好衣服,悠闲着下了炕,脸也没洗,看也不看奶奶一眼,便出了家门,奶奶看着爷爷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和凄凉。男人的心有时候比铁还要硬,奶奶心里想着。
奶奶来到爷爷的大哥家,大奶奶正在屋里擦洗厨房的碗筷,看上去大奶奶今天是彻底清洗厨房的卫生,她已经把面缸、案板、锅灶认认真真地擦洗了一边,那些物件的表面还留着湿漉漉地痕迹。
大奶奶是个颇为洁净的人,家里的陈设虽然陋旧不堪,但颇为干净,虽然家具和食器已经记载了至少两代人的生活印记,有了些许历史的沧桑,染上一层厚重的岁月尘埃。但大奶奶在自己这片天地里,用自己的勤劳和聪慧,不断地为这间古迹斑斑的屋舍增添新的气息。
大奶奶没有生育,大爷又常年在外给人打长工,大奶奶也没有孩子,因此家里只有大奶奶一个人。她除了每天去刘承尧家做饭之外,其余时间总是呆在家里擦洗屋里的摆设,或者到院子里收拾那些永远也收拾不完的零碎活。
大奶奶刚满三十岁,她的脸上时时挂着一种忧伤,从那种美丽的神态中不难看出,大奶奶做姑娘时一定是位多愁善感的少女,然而随着岁月的推移和流失,大奶奶的美丽逐渐变成一种毫无活力的风景。
我奶奶有时看到大奶奶黯然神伤的样子,内心就油然涌上几许伤感和哀愁。
大奶奶看见我奶奶走入屋里,她仍然低着头在锅盖上使劲地用抹布擦洗着,奶奶看见瓦盆里的水异常混浊,污水上漂着一层皂角的泡沫,大奶奶却在水里不停的涮洗抹布。
奶奶笑着对大奶奶说,嫂子,你成天这么爱干净,屋里一点灰尘也没有,你也不知道歇会,小心擦坏了手。
大奶奶不可置否的轻轻一笑,慢吞吞地对奶奶说,看你把我说的,能把手擦坏吗!
奶奶说,我可跟不上你,屋里乱的像三国,哪有心思收拾,连发儿的衣服都不想洗。
其实我奶奶所说的不是实际情况,她只是想把大奶奶抬高一些。
大奶奶说,看你说的,我看你啊!比我爱收拾。
奶奶说,我也想收拾好,可等我好不容易收拾好,过不了一天,家里就被发儿他爹弄的不成样子。
提起爷爷,奶奶心里格外感到不踏实,心里的气又升起来。
大奶奶说,彩莲,刚才听到你在屋里对着老五发火,为啥事情?
奶奶说,还有啥事,成天就知道赌博抽大烟,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管,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嫂子你说我能不生气么!这个家都快成了客栈,就算是客栈,走的时候也应该给我说一声啊!
奶奶的不悦清清楚楚地表露在脸上,大奶奶听后,脸上依旧木讷凄伤,轻轻地动动嘴唇说,男人都是这样,怪我们做女人的命苦。
大奶奶的神态和语言感染得奶奶一时无语可说,大奶奶那梦呓般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被风吹到奶奶的耳中,奶奶顿时情绪低落,她正欲转身出门,却又想起了什么,对大奶奶说,嫂子,今天我去颜家岭赶庙会,你去不去?
大奶奶说,我不去。
奶奶说,你呆在家里也没有啥事,不如我们结伴去看看热闹,敬敬神。
大奶奶说,我今天哪里也不想去,你自己去吧!敬神时帮我多点几柱香。
奶奶看大奶奶决意不去,也没有执意相邀,答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大门,她本想还去叫三奶奶,但想起三奶奶早晨起来好像出去了,家里的门都紧锁着,觉得自己一个人去还自在,这样一想,步子轻快了许多。
刚出门不远,奶奶突然看见刘福田的老婆站在不远处偷偷地朝这儿张望,胖胖地身体在秋风中显得异常的臃肿。
她看见奶奶走出了院门,神色微微一怔,欲转身走开,又举步不定,犹豫之间,奶奶已经走到她跟前,她似乎很尴尬,满脸堆着不自在的僵笑,朝奶奶不住点头哈腰,这种一反常态的样子弄得奶奶莫名其妙。
奶奶说,嫂子,你在这干啥?
刘福田老婆说,没事,没事,我等我家贵娃。
贵娃是刘福田的儿子,跟我爸爸年龄相当,刘福田两口中年得子,拿他当掌上明珠。
奶奶从刘福田老婆的脸上觉察到一种惊慌,奶奶心里判断出刘福田的老婆的在说谎,但奶奶觉得刘福田的老婆从来就有神神秘秘的老毛病,就拿她的话当真了。
奶奶说,贵娃他咋了?
刘福田老婆说,出去玩到现在,也不见人回来,你说能不叫人心急嘛!
说这话时,刘福田老婆的神态镇定了许多。
奶奶说,嫂子,那你等吧!我走了。
刘福田老婆叫住奶奶,你今天穿这么新干啥去?
奶奶说,不干啥!我去颜家岭赶庙会。
刘福田老婆讪讪地说,怪不得打扮得这么漂亮,原来是去赶庙会。
刘福田老婆脸上的笑意让奶奶感到有些异样。
奶奶满脸微笑的对着刘福田老婆说,嫂子,没有啥事我先走了。
奶奶说完就扭动她那窈窕多姿的身段去赶庙会了。
刘福田老婆看着奶奶的身影,嘴角阴阴地一笑,一转身便闪进她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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