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丽左手剃刀,右手小剪刀,忙了好一会儿终于搞定了小胡子。她左右端详了一下,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当她用湿毛巾帮他擦脸时,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虹膜的颜色又浅又好看,清清亮亮的,像一汪浅浅的池水。让曼丽想到小时候姥姥家后院的小池塘,她七岁的时候去玩水,差点掉到里面溺死。导致她后来一直很怕水,再去都绕着走,可是现在这一汪水似的眼睛一直追着她,一开始她是有点怕的。
他像研究一幅画,阅读一本书那样观察她,直接,专注,毫不掩饰。日常护理除了她,一律不配合,护工阿姨简直拿他没办法,上一秒还在发脾气,下一秒曼丽来了就变得乖乖的。
有一次,曼丽喂他喝粥,被他盯的不自在,去领药时和相熟的小护士抱怨。护士姐姐被她的烦恼逗笑了,开解道“诶呀,听说这个患者得了失忆症对不对,你想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身边又没有亲人,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就像小动物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当做妈妈一样,他依赖你很正常嘛!”小护士拍拍她的脸蛋,去查房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护士站托腮凝思。
这次谈话对她很有启发,导致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把他当成孩子一般爱护,即便后来心理上有了微妙的变化,也被这个观点自我欺骗了很久。
他的确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年龄成迷。
他清瘦颀长,脊背挺直,仪态美好,只看身材几乎是身量刚成的少年。看脸的话,如果去掉那副小胡子,也就二十几岁,近看眼角的细纹大概三十几岁,笑起来的鱼尾纹再加上胡子就有四十几岁了。
之前她担惊受怕,并没有心情好好观察他,现在再看,她必须承认,他是个样貌出众的男子。鼻子尖尖的,嘴唇像女人一样线条优美 ,眼尾上翘,眼圈微微泛红,尤其当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暗影时,显得像刚哭过一样脆弱温柔。
曼丽并不知道,这是他为了引得同情,刻意展示给她的假象,每次他垂眼时,其实是在掩饰他过于凌厉精明的眼神。他职业特工的技巧和本能令他只要心念一动,身体就迅速执行,虽然他对自己为什么要扮可怜,博同情这事儿的动机并没太想明白。
可他那能杀人的眼风,有几次被梁仲春无意间捕捉到了。梁仲春对他无时无刻都粘着曼丽这点相当不满,仗着自己失忆,明目张胆的纠缠他家的小甜饼,那双眼睛更是讨厌,虽然算不上色迷迷,但是也跟钩子一样,简直要扎到肉里似的凶猛,偏偏曼丽自己看不出来,还替他说话。
就连他的失忆症,梁仲春也不太相信,是装出来碰瓷骗人的吧。本来想要讹钱,见了漂亮姑娘就要色不要钱了,肯定是这样没错,梁仲春这样想着,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摆脱他。
俗话说有困难找警察,此言不虚。因为梁仲春的这块心病,就是人民警察给解决的。
那天梁仲春去交警队取事故责任认定书,由于事发时的证据不足,事实不清,交警基于“优者危险负担”的法律原则,以及大货车违章打远光灯,超载等过错较大的事实,认定大货车司机负主要责任。 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三七开。
按理说梁仲春损失不大,可是大货车司机听闻医药费数额后,吓的人间蒸发跑路了。他们垫付的钱没指望了不说,王天风的后续安置也成了问题。办事的交警安慰梁仲春,他们已经通报公安局立案追查货车司机了,如果出院时实在找不到对方,他们就陪梁仲春先把受害人送救助站。
梁仲春走出交警大队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其实钱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又不缺这点钱,关键是终于可以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再也不用看那双讨厌的眼睛了。
那双讨厌的眼睛现在正在和小甜饼弯弯的眼眸对视,他们各不相让,总想逼得对方先移开视线。曼丽不愿意示弱,憋着劲头儿要赢一次,这原本是曼丽对他的小小反抗,后来竟演变成了他们消磨病房时间的一项小游戏,看谁盯的时间长。
曼丽眼看气势渐弱,又要败下阵来,突然灵光一闪,不禁淘气起来,原本轻柔擦拭的湿毛巾,因为手上加力,变的粗暴,把他的脸都揉变形了。剃须膏飞溅起来,他本能的闭眼。两个人都被她调皮的作弊给逗笑了。
王天风不得不向她求饶,在毛巾下闷闷的笑着说“别闹了。”他最近刚刚能开口说话,还带点恢复中的沙哑,是意外好听的男中音。曼丽嗖的一下拿起毛巾,得意的说“哼!谁让你跟我斗的。”
他自从能说话后,两个人平常聊的十分开心。他话不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上午打针的时候,曼丽就坐在他床边,手肘支在床沿上,给他讲讲自己的学业生活,学校里的八卦趣事,实习中的烦恼见闻。他有时候会插几句,大多数时间都是微笑着看她说说笑笑,心底里觉得这样快乐的曼丽真好。八月明媚的晨光透过病房窗前的桂花树照进来,和着清甜的香气,像一团雾,温柔的笼罩着两个人。
旁边病床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默默的看着他们。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天,王天风该出院了。
他原来的衣服染了血,已经不能穿了。曼丽带了几套郭骑云的衣服给他,骑云虽然比他壮,但是身高差不多,虽然衣服肥了不少,好在长短还够。一套给他换上,剩下的在包里给他换洗。
出院的手续都是梁仲春办的,曼丽问他要把人送到哪里,梁仲春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政府有专门机构,一会儿处理这事儿的警察过来,咱们一起把他送过去。曼丽想有警察安排,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就专心帮王天风收拾行李。
那天中午,曼丽最后一次喂他吃饭。他手上已经没有针头,其实并不用喂了。也许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两个人好像有着默契似的谁都不提,默默的吃着,气氛十分凝重。
曼丽觉得心里不踏实,梁仲春总是撵她走,让她早点回家准备开学的东西,仿佛不愿意让她一同送人的样子。她觉得这事儿有鬼,就一边答应着,一边坐在那里不动。一直挺到下午警察过来,她硬挤上车,梁仲春才不得不带她一起去。
目的地是C市救助站,警察领着王天风在接待大厅办理救助手续,曼丽踱着步子,环视四周,观察环境。
分别的时候,王天风握着她的小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平静的说: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曼丽同学,再见了。”
女孩儿仰起头看着他低垂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道别时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心里酸酸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仲春走过来揽住曼丽的肩膀劝道:“走吧,王先生也要熟悉环境,收拾一下,不要耽误人家。”随后又对着王天风假笑着客套:“王先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祝您有个新的开始!”
他们俩谁都没看一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梁仲春,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似的,王天风到底还是松了手,拎过她手中的行李包,很轻,只有几件衣服和日用品,还有曼丽偷偷放在内兜里的五千块钱。
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白胖中年男子走过来,塞给王天风一套搪瓷餐具和洗漱用品,和他边走边交代着:“这里吃饭是一日两餐,上午十一点和晚上六点,时间一小时,管饱,但是过时不候。每晚十点熄灯,早上八点跑操,其他时间自由活动,不能打架,赌博……”
王天风和那男人走到一扇铁门前,曼丽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他们已经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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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床边和风风聊天的曼丽,可是找不到老师穿病号服的图片,老师你多拍点现代片吧,之前的时装片年代太久远了简直渣画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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