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ICU,在楼道东。妇产科区,在楼道西。中间楼道朝北,凹进一个五十多平方的大厅,用玻璃墙与楼道隔离,墙面当中,开个二米宽的玻璃推拉门。
大厅内有两部电梯。玻璃墙边靠电梯口旁,一溜紧挨四张蓝色电动按摩椅。另四张摆在东边墙壁。
我坐在东边一张电动椅上,揉揉迷糊的双眼,茫然看着玻璃墙上方红色的正楷大字:重症监护室ICU 妇产科病区。
清晨五点,外面依然黑漆,厅内却色彩分明:红的字,蓝的椅,白的灯光,白的墙壁,白玻璃。还有白衣白帽袅娜的护士,玻璃墙边身影一闪,隐去了。
大厅只我一个人,很静,静得两耳轻微的嗡嗡。
昨夜那个喝酒开车的男人,终于撒手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撇下孤儿寡母一一这是个十足的罪人!与我监管的、正在监护室昏迷的那个罪犯,是一路货色。
明明喝酒还开车,是对家庭的无情。明知违法还犯罪,是对国家的漠视。
昨夜那个啊啊啼哭的新生婴儿,在七大姑八大姨们的热切围观下,终于酣然入睡了。那些亲人们个个喜气洋洋,笑容灿若明霞。
你哭着来,总有一群人笑着接。你黯然去,总有一群人哭着送。
其实昨夜的重症ICU门,不断开合了一宿。虽再没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却目睹了将入室内手术车上的依依惜别。
我的地铺就贴在门旁墙壁。午夜被一阵杂沓脚步声惊醒。便睁眼瞅去,又一群人围拥推着手术车来。门前停下,挪转方向,使病人头朝着室门。
此时门开了,室内灯光散出,照亮了车上病人:周身盖着深绿的被子,仅露个头。鼻子插着白管子,嘴里捂着蓝色呼吸罩。头发斑白,瘦脸土黄,双目紧闭。
“爷爷!"那个半人高的男孩伏在病人脸边轻呼。
“爷爷!"那个高不及车的小女孩,踮起脚尖,手攀车栏,在病人脸旁轻呼。
“爸,爸,爸。"那瘦高的男子俯身望着病人轻呼。
“爸,爸…"那稍矮微胖的女子,立在病人头边轻呼,双手不停抹泪。
“来来来,快叫爷爷!"一胖胖女子把怀中抱着的娃娃,双手揽腰,斜举在病人的眼前!她身边紧挨的男子也是轻呼:"爸,爸…“
但病人无语,眼依然紧闭,脸依然土黄。看微微起伏的被子,似乎在酣睡。身旁的一方形仪器,闪着红蓝交织的光。
车尾,一白发苍苍的太婆,一手轻抚被面,一手拭泪,间或拿袖子擦鼻涕。另一边,两三个中年人默然肃立。
这深更半夜的,连小孩都拖来送病人看病,至于吗?
医生说:"好了,把车推进来吧。”进入室内,医生护士接过,进里间了。
门,在这一群人伫立凝望间,缓缓地关闭,两扇轻微一碰,立现几个怵目惊心的红字:重症监护室。
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何深更半夜,顶风冒霜,全家老幼来医院送病人。
能治好,固然好;死在了手术台,这门口的最后一面,就是一场天人相隔永久的诀别!
不禁想起一位简友写的小诗:
我忍着伤痛
吞下不甘的迷惑
潇洒地砸破孟婆的碗
毅然走上不能回头的桥
孟婆汤,奈何桥,你,斩断了多少人间的亲情,恋情和思念呵!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天渐渐明亮,大厅里陆续进来许多人。玻璃墙那排椅上,一位妇女欠坐埋头饮泣,一个半大男孩在给她揉着肩,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小手拿团卫生纸往上面擦脸。
而我身旁的空椅上,不知何时坐了几个媳妇子。眉飞色舞小声滴咕,隐约听到“是男孩……" "白胖…耳朵也大……“的只言片语。
这医院楼层内,科室的安排真别具一格。死与生交织,悲与喜互缠,哭与笑齐飞。
也许是光死,无生,太悲催,为淡化伤痛,安排了喜?
也许是光生,无死,太快活,防乐极生祸,安排了悲?
是了,这四者相冲互抵,稀释了各方的浓度,回归恬静的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医院院长真是个高人,把自己的哲学理念如此完美诠释,令人跪拜。
他定是个简书创作者。因为,不断浏览简友的文章,大多闪烁哲理的光芒。
还有,“一死生,齐彭殇",也是从简友文章中知晓的。
院长大哥,抽时间真得去,好好拜会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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