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夜里天骤然冷了下来,我从梦里惊醒,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发现他的时候啊周围血流了一地,」来者搀扶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男子,「我伸手一探,还有气,我说幸而有一条命在,赶紧……」
「先扶进来吧。」我道。
伤者一袭青衫,已经被血染得不成样子,肩上斜斜背着一把剑,是习武之人的装扮。
我解开他的衣衫,看见一道伤口从肩部蜿蜒到胸膛,旁边还有一些细微的小伤。
「大夫,这位少侠不要紧吧?」旁边的人问道。
「还好,」我说,「谢谢伯伯出手相助了。我先帮他处理伤口。伯伯明日有他事否,若是不便耽搁,便请回罢。」
「哎好,交给你我放心。谢谢大夫!」
我低头继续清理伤口。这人想必是常年闯荡在外,胸膛宽厚结实,无意间触到还有一丝温热。一阵寒风吹来,烛影晃了一晃,我手一偏,没了轻重。
「嘶——」伤者一声轻呼。
「您醒着?一会儿涂药,我尽量下手轻些,对不住了。」
我起身去拿膏药,一回头,伤者正撑着床板艰难地坐了起来。
「别坐!您还有伤在身,」我喊道,「您这是——」
便对上了他那双棕色眼眸。
「悠然。」他低低地叫我的名字。
我终于敢第一次定睛看他,脸上染着血污,但仍然能看出俊美的棱角。
我的记忆中有一副更青涩但也更桀骜的这样的面孔。
「是悠然姑娘吗?」
二
清晨雪已经停了,映得屋里一片白茫茫。
我端着粥进屋的时候白起已经醒了,他试图坐起来,我急忙去扶他。「小心。」我说。
他没有回话。
一时无言。
白起——这位伤者——是我以前书院的师兄。虽然多年未见,但样貌依然熟悉,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说来我与白起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他是大名鼎鼎的承国将军白将军的长子,那时候又很孤僻,独来独往,也不爱念书,时常和其他顽劣的师兄打架。许多人都说对他要敬而远之。只是我总感觉他并不是一个恶劣的人。
这样想着,身边的人开口了:「姑娘还记得我吗?」
「记、记得,」我回道,「是书院里的师兄,白起师兄,是吧?」
「见到我很意外?」他一挑眉,「念书的时候,你也觉得我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是吗?」
「没有的事!」我连忙辩解,「只是觉得能遇到真的很巧……」
「是挺巧的,」他垂下眼睑,「你又救了我。」
当时我没有听出这番话的什么个中缘由,仅仅觉得他再不喝粥,粥就要凉了。
「姑娘现在这是行医营生?」他又问道。
「啊,是的!」我说,「我爹——你知道的,别的也不会,就是治病救人比较拿手。我呢,医术虽然不似我爹高明,也不至于误人性命……之后就出来开了我这个行知堂,」我语焉不详,略过了其中那番复杂的但我也并不了解的政治斗争,「师兄尽管放心,我一定把你的伤养好。」
「行知堂,倒是像个学堂的名字。」
「这……」
「是个好名字。」
我连忙把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师兄感觉伤口怎么样了?我刚听邻人说,城北那边的贼民被一窝端了,是师兄的功劳吧?师兄现在是……侠客?是吗?」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应对一连串的发问,于是点点头。
「真没想到师兄会成为一名侠客,」我说,「我总觉得按师兄的人生轨迹,会成为一名将军的!白氏宗族嘛,谁人不知……」但是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之前是跟着去打过仗,」他说,「我和我家人关系不太好,留在朝廷也没意思,索性出来自己闯荡,保护……咳,保护黎民百姓。」
屋里再次回归于寂静。
我端起粥让白起趁热快吃,虽然温度已经在冬日的寒冷中近乎消散殆尽。
于是我在一旁看着白起,回忆起昨夜被打断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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