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大哥来这个城市有十几年了,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敦厚老实。他父亲已故,剩下八十几岁的老母。只因他二兄弟都在外面打工,他自己的老伴要照顾几个孙子,力不从心,所以林大哥只能把老母亲带到外面租房子自己照看。
林大哥说,当初来这里打工,由于是外省,社保移交手续麻烦,所以刚开始没交。后来才交的养老保险,他说当初早交的话就够十五年,可以在家里尽孝了。他母亲有脑梗后遗症,目前还需要药物控制病情。他把老母亲安顿在出租屋,熬好粥放着,然后来上班。他没有什么文化,拜托人在出租屋装了监控,连在手机,工作之余,就瞧瞧她是否吃饭,睡觉,吃药,上厕所。如果遇上老母亲摔跤,就得马上请假回去,看看严不严重。俗话说,老人如小孩,老母亲困在出租屋,三天两头闹着回家。林大哥只能连哄带劝,捱一天是一天。等到周末了,就带老母亲到公园逛逛,老母亲走不动了,就把她背起来走。老母亲难为情,后来就不怎么出来了。
过了没几天,老母亲又闹脾气了,给她煮鱼,她说鱼腥了;给她炒肉,嫌肉硬;给她炒菜,她又说菜没家里好吃。
林大哥有弟妹,但人家也忙,偶尔来看看就走;林大哥的大儿子大儿媳也在外面打工,老伴身体瘦弱,在家看几个孙子,林大哥还有个小儿子在读研究生。他现在一个月二三千的工资,除了租房子的房租,水电费,剩下的就给老母亲买药,给读书的儿子贴补点。
夜晚,耸入云霄的高楼,与他无关,他正伺候着老母亲泡脚。夜生活丰富多彩,与他无关,他已入睡,保持充足睡眠才能撑起一个家。
(二)
章大哥来自湖北。他在这里已上班了十多年。今年初,因为疫情,我们的上班时间一延再延。本来通知说二月三号上的班,一直延后。那种没有确定日期的通知,忐忑着多少中年人,也检验着每个家庭的抗风险能力。有人有钱买了股票,股票在那时跌得惨不忍睹;有人买了理财保险,没有到期也只是一本证明而已;有人急需要钱用,房子降了几次价想卖无人问津……
三月份的中旬,有个人一直在厂门外徘徊,有半个钟头了,保安也不管,隔着铁门,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里探望。因为今年特别多的人,老是来问厂里是否招工,尽管厂门口没贴招工启示。刚好物流送货过来,那个人便推着单车跟进来。“请问你找谁?”我问。他戴着二个口罩,没说话。是不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我心里想着,边喊着保安过来。保安摆摆手,不过来。那个人停好单车,又走出去。我奇怪地问:“你是不是找人?”终于他把口罩拉下来。哦!原来是章师傅,分纸机的机长。数月未见,整个人又黑又瘦,加上他心脏本来不好,说话慢吞吞的,我甚是捏了一把汗。
他说:“我都来了半个月了,一直不让我上班,到底是啥道理?”我问他:“你有没有绿码?你有没有那个(强安)的App?你有没有扫码登记行程?”他说都有都有,湖北的有,这边的也有,如果没有,我能出得来吗?一大堆人都把我当怪物看,我家离武汉好几百公里呢……
章大哥是提前回家过春节的,他有十天的年假。碰上疫情,一大家子七八个人都在家里,平时家里并没有种地,加上限行,吃喝成了问题。刚开始还可以捱,后来日子就不好过了。给我们老板打了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老板总说等等,他实在等不了,就跑到厂门口来找老板。他说没有肉吃,天天在家门口的一个湖里捉鱼吃;没有菜,人家湖里的莲藕,由于封路没有人挖,他就挖藕做菜。他说天天劳作,晒得又黑又瘦,他说他可能半年内再也不想吃鱼吃藕,反胃。
有人说,现在评先进青年最晚到38岁。而中年,最晚到哪个岁数?像章大哥,有个大女儿结婚了有二个外孙,老伴帮带;一个儿子刚工作,自己勉强能应付;还有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儿子。
这个城市,湖北的劳务工占到百分之七十。
这个社会,不缺网红,也不缺名人。很多人,经过一系列拼搏成功了,以为自己靠努力争取到了属于个人的成功。
而很多人,身处底层,默默无闻,却忍辱负重地担负着自己的责任。节日里仍有他们忙碌的身影,他们跨不起领奖场合的高高门槛,可谁能怀疑,他们不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没有一种辉煌可以独自辉煌,没有某些炫目能够独放异彩。伟大的事业都有烘托与支撑的群体,没有别人的肩膀,那能容易站得更高;没有上一辈中老年人的尽力,新的一代哪能稳当放飞。
常常想起一段话:男人,如果不潇洒,不风流倜傥,那就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男人,既然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人脉关系,那就从零开始,靠自己奋斗。女人,如果没有颜值,那就聪明好了,如果没有聪明,那就安守本份好了。我们都是平凡的一族,无缘与天大的好事碰头,但是我们都能够做好份内事,就成了。
只是,现如今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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