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母亲的热炕

母亲的热炕

作者: N1021张晓林 | 来源:发表于2019-02-11 18:49 被阅读0次

      会宁的秋冬季节、甚至春季,天气都比较冻,为了能在寒风瑟瑟的季节里,让冰冷的日子过得稍微有些“温度”,聪明的先人们在很早的时候便发明了过冬神器――土炕!

          会宁的土炕盘起来并不复杂,先在屋子的一侧用土坏在前后檐之间砌起高约半米的墙,然后在这堵墙和屋子的另三面墙围成的方框中间再垒几个半米高的柱子,上面盖上从河沟里凿来的大石板,石板上均匀地抹上一层2公分厚的泥就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在前檐窗台底下挖个炕眼门、房后檐挖个烟囱眼。

          天气转冷的时日,在落日最后一丝眷恋的余辉中,左邻右舍开始填炕了,家家户户房后檐黑黢黢的烟囱眼里都冒出了呛人的浓烟,整个村庄似乎都被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每每这时,在我们那个小山村,你总会看到我的母亲――一个憨厚淳朴的农村“老奶奶”,当然,她手里一定还拿着她的法器——推耙!

            为什么说推耙是母法的法器呢?因为母亲的推耙不仅是填坑的工具,还是管教我的“家法”,儿时每当淘气不听话时,母亲都会拿起推耙追着满院打,淘气的我小时候没少挨母亲的推耙,可现在回过首来想一想,没有母亲的推耙,哪会有我的今天?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特别穷,连填坑的驴粪、羊粪几乎都没有(因为那时候买不起化肥,驴粪、羊粪都当成农家肥上到地里了),为了让我们冬天不至于挨冻,奶奶和母亲任何时候出门胳膊上都挎着个篮子,只要碰见能填坑的树叶、畜粪……马上就捡回来,从来都不嫌脏嫌累,正因为母亲的精打细算,才让我们的穷日子过得不那么苦涩!

            但是,年幼无知的我总是不理解母亲,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嫌坑不热、羊毛毡扎……往往要闹腾半天才肯入睡(小时候家里穷,土炕只铺一张竹篾席,上面再铺一张羊毛毡),这时母亲总要唠叨那些已经唠叨过上千遍的老调:狗娃,暂好得很,我们小的时候连毛毡都没有,农业社的时候住的是土窑窑,地上铺点草睡在上面就美得很,哪里来的热炕睡?

            反正那时候,不管母亲怎样劝说,我就是不喜欢土炕。那扎人的毡、那齁人的烟味、每天天不亮炕洞里“咕咚咚”的填炕声……都是那样令人烦。这种不喜欢到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更强烈了,因为那年三舅带我去兰州看病,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在了跟炕完全不一样的床上,而且还知道了床上铺的那张布叫“苫(shan)单”!软软的床真是太好了,乘三舅出去办事,我使劲在床上翻了几个跟头、打了几个滚、蹦了几个蹦子……

            从此,能在床上睡觉成了我心中的梦!为了实现这个梦,我不再淘气,狠下决心读书。上苍垂怜,1993年,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考入了靖远师范,终于摆脱了令人讨厌的土炕!睡在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里,尽管旁铺的某兄每晚都要放屁、磨牙、打呼噜,上铺的某弟一翻身,下铺的我感到地动山摇,但我还是很满足,因为不再为满身难闻的炕烟味而烦恼了。

            一转眼三年的师范生活结束了,来到新分配的学校,不仅有床,而且还是标配的单人间,待遇比上师范时高多了。第一月领了工资,立马买了一条自己心仪已久的床单、被套也换成了新的,睡在上面连作的梦都是甜的!

            2000年,参加工作四年后我要结婚了,和媳妇商量着说要添置些家具,当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买一张大床。记得那天我们来到以前城关商店的院子里,在一个姓杨的师傅那里看到了后来我用了多年的那张大床。至今印象十分深刻:那是一张淡黄色的木头大床,靠墙一边是半圆形的床头,上面浮雕着好看的花纹,床两侧还带着两个小柜子,床垫是弹簧撑起来的,大约十五公分厚,手一按软软的,听说叫“席梦思”。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那张大床,因为以前我在县城谁家见过这样的床,那是县上人才能睡的床,想不到今天我一个乡下“土包子”也能拥有它了。

            ……

          也许是咱乡下人无福消受吧,软软的“席梦思”睡得时间长了,竟然感觉腰疼,而且好像很厉害,床垫不得不换成硬的,再后来干脆睡硬硬的干床板,虽然像农村的土炕一样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柔,但腰却奇迹般地好了。慢慢地又开始怀念起老家土炕的好,直到这时才发现睡一睡儿时那般的土炕竟成了一种奢望――人过中年,诸事增多,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回去一趟,母亲把炕也填得热热的、炕上也铺得厚厚的,褥子取代了毛毡,再感受不到毛毡那种扎扎的、让人浑身痒痒的感觉了!

            匆匆忙忙,2019年的春节到来了,跟儿子“斗智斗勇”无数场后,那小子终于同意回老家去过年,又一次睡在了老家热热的土炕上,吮吸着那久别的炕烟味,终于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

            清晨,从早梦中惊醒,又一次听着母亲“咕咚咚、咕咚咚”的填炕声时,竟无半点儿时好梦被扰的愤怒,反而是满满的幸福和感觉对不起她老人家的惭疚不安。

          三天大年转眼间过去了,在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下,不得不返回县城……按照惯例,洗衣服是第一要务,不然的话,满身的炕烟味会让儿子这个“城里人”感觉很没面子……

            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我那件已经淘洗过多次的衣服,爱人说还能闻到土炕的烟味,要不再洗洗吧?我拿起来闻了闻,虽然患有鼻炎的我没有闻到什么,但是鼻孔里竟然充满了那种熟悉而难忘的滋味,泪眼中,年老多病的母亲为儿子填炕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我哽咽道:“别洗了,这种味道是洗不掉的,因为那是母亲的味道!”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母亲的热炕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dxce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