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年

    澳大利亚墨尔本，南纬38°,东经138°，夏令时时差3小时。

    从某一天开始，林玲记住了这串数学，比数学公式记得更牢。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只是因为顾临屿。

顾临屿，林玲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好听，写出来和少年一样好看。其实少年的眉眼在记忆里变得有些模糊，仅余下毕业照上他有点傻气的笑。这张毕业照上唯有他的色调和其他人稍稍不同，因为拍照的那天，他已经在墨尔本。林玲摸了摸照片上的他，看着同样一脸傻气的陈醒和自己，不自觉笑了。

顾临屿在澳大利亚，她也只知道他在澳大利亚，再多一点，不过是那串数字。

“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表白吗？”

陈醒想了很久，很认真地答：“不一定啊，但如果你感觉抓得住的话，或者说你想彻底死心的话。”她的眼睛眯着，指节扣着桌子，笑得狡黠，“玲啊，你……”林玲慌忙矢口否认。陈醒只是看着不远处她的少年笑。

我的伪装可好了，谁都不会发现。

她几乎可以骗过陈醒。双子座热爱暗恋，而林玲恰是双子座的典型。她甚至可以和顾临屿喜欢的赵佳言做可以寒暄几句的普通朋友；和顾临屿做同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问题，像朋友一样开玩笑聊天。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沉溺在他的笑和言语里，像一个吸毒的人上瘾却不自知。

有时候，林玲远远地看见顾临屿、夏天和陈醒站在一起，顾临屿和夏天微微低头听陈醒说着什么，夏天的眼梢嘴角挂着宠溺的笑，陈醒的眼睛在三月的阳光里闪闪发亮。她突然有些难过：她想要的，陈醒似乎不费力气就达成了目的，甚至比她用一个学期才达成的熟悉更加熟稔。

林玲很羡慕陈醒，羡慕她和她的少年，羡慕她站在演讲台上自然而然的气场，羡慕她的勇敢，像个太阳，有源源不断的温暖。

陈醒却说：“不是这样的啊，玲。我就是个情绪垃圾站，什么负面情绪都有，自我产生自我消化。”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同样的，她也很羡慕赵佳言，她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回绝顾临屿的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顾临屿说“我们只是朋友”。只是羡慕，没有丝毫嫉妒的意思。

林玲的确浅淡地喜欢着顾临屿，他也的确之后鼓起所有的勇气表白，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破茧重生。言语送出后如石沉大海，她安慰自己说他可能在和陈醒他们打王者，或者恰好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等待被无限期延长，她开始回忆关于顾临屿的所有。比如他和她争执时的语无伦次，比如他从前结结巴巴的英语，比如他在她的稿纸上歪歪斜斜的辅助线和数字。再比如，他离开的那天，读“I HAVE A DREAM"时的语气，他的口语不再一路坑坑洼洼，语调和声音都很好听，她和所有人一样都红了眼睛，也是在那天，她拥有了一个全班同款的拥抱。

她突然觉得刚刚的举动傻气得可以，可发出的消息早就超过了三分钟，没有了退路。林玲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打开陈醒的对话框想告诉她，打下字又删掉。陈醒或许在排练，或许在打游戏，算了。她知道了，也只会骂她傻瓜吧。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拉环“啪”一声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笑了。你看，这多像借酒消愁，对，她觉得自己忧郁地像脸上新长出的肉。

七十六分钟后，他的信息突然响起。没有什么悬念的，顾临屿说：“对不起。”

林玲“嘁”了一声，二氧化碳气体从胃里翻滚出来，冲得她鼻头发酸。

他又发了一句“好好学习。”他的头像暗了下去，“WIFI"这行字消失。可她仍旧打了字发过去”对不起，打扰了”。

她赌气喝完了这罐可乐，任由气体冲上来。女二式的悲伤。

林玲自己也不怎么明白她表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既不是试探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几乎没有目的。

她看向有少年的毕业照，觉得自己和顾临屿的笑一样傻得二五八万似的。

她从来不知道少年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

陈醒知道，但她不会主动说起；她也一样不会问。是像这样知己知彼的关系。

林玲对少年的了解只从2015到2017，而所谓的了解不过只是汪洋中的一小部分。他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南纬38°,东经138°，夏令时时差3小时。

就让她保有这一小部分好了。

本来喜欢这样的一个人就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只是两条只相交一次的直线，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玲叹了口气，她最后还是跟陈醒坦白了这件事。对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你脑子坏掉啦？”

也许，林玲打着嗝想。

过了不多久，她又说：“不过也很正常。”极其平淡的语气，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

“你能瞒我瞒多久？”

林玲几乎辨不清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她突然想起，陈醒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等着远方的灯海亮起的瞬间，她又想起，她平日里爽朗的笑，判若两人。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三年谢谢你能陪我。”

林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回：“好。我也要谢谢你。”

三年弹指就过去了。陈醒的身边不再有少年，关于顾临屿的消息停更在那一天。终于不出意料地各奔东西、藕断丝连。

陈醒曾经说她许了一个愿，不知道实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