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是要归还于遥远
一时间，像我这样的人感情的肿胀
是不会事先辨认时间和场合
而那些崴了脚的马车，就开始
在一根血管中
吱扭，吱扭
拼命寻一个人叩首
我先后诚恳地面对过的事物有
理想、爱情、经验、粮食、马匹
但我设想我的以后
以一个平常人猜测现代人的想法
如果我还能健康生活几十年
我还是想多叩拜于理想
爱情
这将是永远的愧疚
想过如何做一个父亲后
我少许会原谅那个木纳的他
可我始终无法体味她
用儿子成为一位母亲的方式体味母亲
这将是我此生最难完成的事
念及生命之最时，太复杂
想起她时,我总想起一些花
那时院子里的秋菊开在深灰色的墙角前
她弯腰打水的弧度
让我想起秋菊花花瓣张扬的曲线
只是有些秋天太短
刚撒下的一颗种子就长成了齐腰的麦子
她弯腰割麦抬起最后一袋麦子倒在打麦场时
我开始厌恶丰收
金黄色的疼痛敲打着麦场
后来种花的院子，扬麦的场子
被时间带走
一切时间都变短了
一切世界都变小了
她慢慢蜷缩在儿子皱眉的缝隙中
我不敢皱眉,一想起我的疼痛是落在她身上加倍的疼痛时
这些愧疚,就成了永远的愧疚
母亲熬下的药(修改）
十多年前
有一次午后的详谈
她用乞求的语调碾碎四月的阳光
抓一把田埂上的细土
为我制成一服药
此时，她的神情像一只衰老的麻雀
这是我生病的第三个年头
她更接近蹒跚
我们站田埂上
杨树，篱笆，石柱和葡萄架都在听着
她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一粒种子的一生
多年后，我开始试着向植物学习如何生活
如何爱时
我想起
若是不苟言笑的儿子幼时就懂得她发下的愿
那些年，她便不用活得那么艰难
而这一服药，母亲熬了许多年
心事(组诗)
其一
潮湿阴郁的三月铺平展开来
从早晨到夜晚
旧坟的每片土地上多了些足迹
老的，新了
新的，老去
站在你面前的
有哭声呜咽，有泪水浸入土地
也有人在酒杯里袒露心肠
不语
我把写了二十年的日记本
塞到了筑坟的砖缝里
其二
从一个路口徒然出走，最好是一个人
从冷漠的缝隙中挤出身子
第一个瞧见的是不休的言语
有时，没完没了的笑让我颤栗
这是我生病的第三个年头
看得见光
触摸到风
却使唤不动这身体
其三
悲伤不挑选时机
孤独最好寸步不离
再路过那块野菜地
像十多年前第一次遇见时，刚过雨季
而我以最快的步伐，肆意冲撞
姐姐，你十六岁时给我编织的帽子
我在北塬的那块菜地跑丢了
那天风很大，汹涌地带我坠入
记忆的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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