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

当天将破晓

砂岩石继续沉睡

用一枚伊丽莎白的头像

换第一杯清晨的咖啡

基本光洁的墙面

窸窸窣窣地

有一些密谋在起草

黄水仙撞钟了

不列颠的领海暗流涌动

东边，报来一道通红的火光！

霎时间

市政厅、大教堂、中央公园

按照约定

在手机醒来前展开一场

沉默着浩荡的大集结

耶稣、圣母玛丽和撒旦

用侧脸仰天祈祷

一些道不出名字的

教皇、哲学家和诗人

脖子都伸得老高：

让日不落的战歌重响

让夜店的胶碟下地狱吧

快看

那朵朵祥云上载的

是我们尊贵的维多利亚女皇！

拱门内、横梁上、窗柱里

哥特、罗马、巴洛克和梵蒂冈

每个名字都点到了

他们非常确定

所有的浮雕都已团结在一起！

此刻的他们是多么幸福啊

沐浴在帝国的春风里

女皇的体脂散发金桂的异香

她粉扑的羽扇四面招摇

又亲切地握每一位臣民的手

一张张僵滞的脸庞

在挨过多少个耻辱的寒冬后

鲜血回流，双颊红胀

“复辟大业万岁！”

众浮雕脱帽高呼

巴别塔的扶梯上人头攒动

但他们万没想到

还是有一个浮雕没去报到

他执着地赌一把人世

不愿被封印在墙头的天堂

嵌在市议会和人民法院

夹缝里的一线天

美人鱼折腰躺卧于礁石

头发和胡子都弯成鹦鹉螺

黑浪拍打层叠不息的泡沫

空气里似乎不是沙滩的咸辛

因为一只海鸥都没来过

左右两栋都是古建筑

年久失修

清洁工都顾不上这个夹缝

恐怕是海风吹刮太久

磨平了大多

渺小如沙砾的希望

以至于在浮雕上

竟分不出

哪里是人鱼的残尾

哪里是身后的夜空

浮雕刻得太生动

路过时

感到墙里射来两束空白的光

我还以为是个人

（与悉尼市中心楼缝里的乞丐意外互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