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有热饭,才叫家,锅里冒着热气,才是真正的烟火人间。
家里的平底锅坏了,是手把那里,由于长期烧烤,塑料卡扣变了形,别说炒菜时颠勺了,往起端都要注意,稍不小心,就可能锅翻菜撒。我决定用我修复物件的“高超”手艺,对它进行修复。
还没有动手,媳妇儿已经又买回来一口。说实在的,现在家里的用具,真的很方便,虽然它们不如过去的用具抗造,但是只要坏了,立刻就能换新。新锅就是有点小,炒菜也就两个人的份量。我很纠结,有时候在家里炖个排骨烧条鱼,根本就盛不下。
这让我特别怀念小时候家里那口大铁锅,一家六口人,猪肉粉条白菜土豆炖一大锅,锅的旁边还要贴一圈玉米饼子。我们管玉米饼子叫“锅贴”,最好吃的锅贴是炖鱼的时候,鱼山靠水,香气逼人,尤其是那层焦黄焦黄的一面,嘎巴脆,吃起来简直美上了天。
说来奇怪,那口大铁锅又大又沉,看着也很厚,可烧水做饭热得特别快。添上一把柴火,水就开了。只有炖鱼的时候,因为需要小火慢炖,那时才会让我们心急如焚,总是埋怨大铁锅不够意思,快点把香喷喷的鱼炖好了,让我们饱餐一顿不行么?其实也明白错怪了它,就是嘴馋了,怪不着别人,拿大铁锅出气罢了。
我十九岁参加工作,那时候家里还用着它。井下的工作是超体力劳动,一干就是七八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十几个小时,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响了。
每天下班,母亲会把大铁锅里倒点水,把菜和饭全都放进一个菜盆儿里,用灶里的余温热着。等我到了家,洗吧洗吧,一掀锅盖,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必是一顿大吃。
繁重的体力劳动过后,就想吃点好东西。我虽然不挑食,比那些“不吃油烙饼,坚决不下井”的同事要好伺候多了,但是心里也是惦记着吃点好的,如果母亲能给做顿肉或者鱼,那可美坏了。
时间一长,我就摸着规律了。无论早晚,只要母亲不在家里或者睡觉了,听见我回来的声音,任凭我弄出声响也不起来看看,那锅里就是普通的饭食。如果不管多晚,母亲微笑地看着我,那准是大铁锅里有好吃的。很多时候,我下小夜班,凌晨一两点到家,母亲听见声音后起床,披着单衣或者棉袄,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那就是我大快朵颐的时候。
有段时间家里换了小一点的锅,我还是惦记着大铁锅,跟父亲说小锅热饭不如大铁锅,温度没有那么高,掀开锅盖看不见热气腾腾的样子,提不起来吃饭的兴趣。父亲却说,这个小锅轻便,你妈岁数大了,大铁锅搬来搬去太吃力。听完父亲的话,我沉默不语了,原来,这么多年,我只是顾着自己吃饭香不香了,根本就没有想过母亲的辛苦。
大铁锅时代早就过去了,想看见它,也就是去农家乐喝酒吃饭时才能见到。尽管那里的什么铁锅炖大鹅,什么东北乱炖的味道不如母亲当年炖出来的好吃,可我还是愿意去那里,只是它能让我想起当年那种家里热气腾腾,屋外烟囱炊烟袅袅的生活景象。
曾经在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放学后一路小跑,还没有进家门就大声喊着:“妈,我饿了,有啥好吃的吗?”母亲笑而不答,用手指指大铁锅,我掀开锅盖,一股热气便包围了我,回头看母亲时,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大铁锅里的腾腾热气,带走了光阴,模糊了我的双眼,却无法阻挡我对它的思念。每当看到朋友们回家聚餐,我就会想起来年少时在外闯荡回家的场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责骂,母亲因心疼我而流下的泪水。
现在,我特别想弄一口大铁锅,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把母亲最爱吃的黄河鲤鱼炖它一大锅,闷一锅米饭,再弄点西红柿黄瓜什么的凉菜,给母亲盛上半碗米饭,把大块的鱼肉盖在上面,亲手端给母亲,说:“妈,尽管吃,千万别剩下,剩下就都糟蹋了。”
可惜,大铁锅已经无处寻找了,母亲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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