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世界

1.

以下是来自联邦的广播信息——

八月即将迎来三十天左右的雨期，我们由衷地希望公民们能够做好储藏粮食和饮用水的准备，联邦政府粮仓会在7月20日零点开放，届时世界公民能够以优惠的价格购买粮食，粮仓会在7月25日零点关闭，请公民们及时前往，以免错过时机。

在雨季期间，严禁居民外出，届时将封锁交通，关闭娱乐场所。

请公民们切记一点，锁好门窗，不得外出，否则，后果自负。

「雨世界」即将到来。

再重复一遍，雨世界即将到来，还请大家安全地活过这次雨期。

2.

自从全球气候发生严峻变化后，天就很少下雨了，全球变暖加剧，海平面逐年上升。

2010年3月20日，全球几乎没有一个城市下过一场雨。

2017年10月2日，全球粮食紧缺。

2020年4月11日，郑宇刚好八岁，那一年的夏天，下雨了，那是郑宇人生第一次看到雨。

那天早上，郑宇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天边聚集了一大片乌云，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他跑回家里去找母亲。

“妈妈，妈妈，天上好奇怪。”

母亲手里拿着本《红楼梦》，听到郑宇的呼喊，便急着从屋内走出来，手上的书也没有放下。

郑宇牵着母亲的手，带她走出门，惊慌地指着天空，“你看，你看，妈妈，天上的云都变黑了……”

母亲望着天空，望着那层层叠叠的乌云，好似天上翻起了黑色的波浪，她不知为何，内里泛起一丝伤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

母亲感慨地摸了摸郑宇的头，柔声说，“要下雨了，小宇。”

“下雨？”郑宇愣了愣，他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是从天上落下水来吗？”

“嗯，从天上落下水来。”

轰隆隆——

忽然天空一声巨响，云间闪烁着亮光，光芒转瞬即逝。

郑宇惊恐不安地抓住了母亲的手，“妈妈，我怕……”

母亲微笑着，望着那翻涌的乌云，当一滴雨珠落在她的脸上时，她带着郑宇回到屋里去。

“终于下雨了。”

天下雨了，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有不少人在大雨天里消失了，其中包括郑宇的父亲。

3.

之后的每一年里，每到夏天就会下雨，世界似乎变得美好了起来，干旱的地总算有了水的灌溉，人心似乎也被这雨水滋润，洗涤去了一年来的疲惫。

但随着不少人在雨季中消失，这短暂的美好也变成了无法逃脱的噩梦。

有专家提出了「雨世界」的概念。

曾有人在雨中看到奇怪的生物，它们像人一样，身体却是水构成的，只有一张苍白的脸，就像是贴在水模型上的面具。

现在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是，下雨时，雨打开异世界的通道，异世界的生物跑到现世来，带走了那些人，人们才会一个个地消失。

为什么带走他们呢，吃掉，还是做什么，无人得知，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有机会告诉其他人。

不管怎样，到了下雨天，便很少人外出，失踪的事件果然少了许多。

2022年夏天，十岁的郑宇跟母亲待在家里已经半个月了，不曾外出，因为外头的雨还一直下着，就没有停过。

母亲没想到自己以前是那么的期盼着下雨，可现如今，这恐怖的雨带走了她的丈夫，还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

两天前，他们家已经找不出半点可以吃的东西了。

郑宇饿得不想动，整天躺在床上。

母亲必须要想办法，要不然她跟儿子都得饿死。

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大家都说出去就会死，她怎么还敢出去，如果她死了，年幼的郑宇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又过了两天，这雨没有要停的迹象。

郑宇走到母亲身边，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妈妈，我好饿……”

母亲不知道如何回应郑宇，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

母亲整个人随着敲门声紧张了起来，她浑身绷紧，攥紧了拳头，紧紧盯着家门。

这种时候，谁这么不怕死敢出门……莫非是那些雨妖怪……

雨世界中的雨妖怪。

母亲站起身来，走去厨房里拿出了一把略微生锈的菜刀，她走回到郑宇身边，扬声问起门外的人，“是谁！”

门外的敲门声总算停住了，那人回应着母亲，“是我啊，老林！”

老林是他们的邻居。

“老林啊，你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家还有没有吃的……”老林顿了一下又说，“哎呀，郑家媳妇，你倒是给我先开个门呀，这外头的雨太大了……”

母亲犹豫了片刻，便走去给老林开门，手里的刀并没有放下。

当门打开的瞬间，天边亮起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老林手中高举而起的菜刀。

“妈妈！”

4.

那天，母亲活了下来，她先手把老林杀了，将他的尸体留在了门外。

母亲明白一件事，这老林家里肯定也没吃的了，他是想来做掉他们两母子的。

在杀了老林的第二天，郑宇从门缝望出去，发现老林的尸体不见了。

杀了老林的第三天，母亲出门了，让郑宇好好等着她，千万不可外出，母亲出去的时候是带着菜刀的。

母亲回来了，当晚，郑宇吃上了香喷喷的番薯。

在晚上睡觉时，郑宇发现母亲的鞋子上有红红的血迹，但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5.

2027年夏天，十五岁的郑宇遇到了阿秀。

阿秀不是人，准确地说，阿秀是大人们口中的雨妖怪。

阿秀的身体是水做成的，不着衣物，没有皮肤，一颗圆圆的脑袋上只有一张苍白的脸，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贴在上面。

又是漫长的雨季，母亲带着菜刀又出门了。

那天母亲回来的很晚，郑宇很担心，便出门去寻母亲。

阿秀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她扭头望着郑宇，脸上惨白的微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那时候郑宇却也没有想那么多，他愣愣地走到她面前，“你就是雨妖怪？”

阿秀没有说话。

“你来自雨世界吗？”

阿秀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

“阿秀。”

“我叫郑宇，”郑宇凝视着阿秀苍白的脸，咽了一下口水，又问道，“是你们把人抓走的吗，是不是你们抓走了我的爸爸……”

他原以为阿秀不会回答她，阿秀却说话了，她的声音空灵动听。

“我们只带走死人。”

“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爸爸死了，郑宇。”阿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两朵花绽放在脸上。

郑宇有一些悲伤，但悲伤的时间不长，他想要去找妈妈，“你们不会伤害我们吗？”

“不会。”

“消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粮食，郑宇，人类太饿了，他们可以做出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地球已经很难种出可食用的庄稼了，只有少数国家和城市还能够种植。

“能够生产粮食的国家联合起来，统治了这个世界，你们很快都会被消灭的。”

阿秀说，死去的人被他们带走，带到雨世界去，他们所做的就是安置流离失所的灵魂。

阿秀没有说太多，她跟郑宇道别后便离开了。

郑宇找不到母亲，回家的路上，他碰到了母亲，母亲脚下有一把染血的菜刀，她艰难地拖着一具尸体，将尸体丢在门外的路上，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尸体第二天都会消失。

6.

2028年，又过了一年，有人闯进他们的家，那些人杀死了母亲，郑宇艰难逃脱。

2029年，郑宇在城镇里的饭店里听到了联邦的广播。

郑宇去了一趟联邦的粮仓，工作人员告知他，粮仓已经没有粮食了。

2030年，郑宇又去了一趟粮仓，还是没有粮食了。

2031年，同样的结果，他分明是第一个去的，却被告知没有粮食了。

联邦广播的次数越来越少，雨世界的入侵似乎变成了很正常的事情。

2032年，郑宇所在的村子，全村一万人全部消失。

2033年，郑宇肚子还是好饿，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偷偷跑进联邦建立起来的城镇。

他溜进一户人家，手里拿着母亲用过的那把菜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