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满叔梁承玮先生曾嘱我写一篇关于大叔叔梁承彦和他长沙的一群文友的文章。因资料没有收集完整,所以我迟迟没有动笔。侄女牧笛结婚时,小女迎新回长沙喝喜酒,去看望承彦叔,她回来写了一篇关于承彦叔的随笔,我觉得不错,于是促使我把资料收集给她,让她来完成这篇文章。
本文还有遗漏,少了罗海鰲老师的诗作和墨宝,承彦叔那里也没有找到他的作品。
今天把他们的作品放在文章里,这是我对曾经熟悉的让我尊敬的同行前辈们的回忆和思念。
丁酉年秋日 梁树邦于上海
去年五月堂妹牧笛结婚,我回长沙喝喜酒,去看九十三岁的大叔爷爷梁承彦老人,他是一位抗战老兵,曾执教于中央财大,后来回家乡长沙,在长郡中学当一名高中语文教师。
大叔爷爷梁承彦近照那天我看到大叔爷爷坐在那儿写《春江花月夜》,以前他每天用毛笔写小楷,这次看到他用硬笔写。我想《春江花月夜》是大叔爷爷的《心经》,他写了好多遍。大叔爷爷能背好多诗词,他最喜欢写的作品就是这首诗。正因为执着书法和古典文学,使他“乱中有支撑,忙里得从容,消闲时节有理想含慰藉。”更使他健康长寿,耄耋之年还能书写蝇头小楷。他常对人说,如果没有书法,可能他早已经不在人世。听教我书法的朱启荣老师说,书法难写的是小楷,大叔爷爷写了一辈子小楷,几十年寒暑不辍,“坐断板凳熬干灯”的艰苦磨炼,功力之深厚,已达到心手双畅、自成面目的境界。他是多么喜欢书法啊!
我小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暑假经常回长沙看爷爷,爷爷的家距离大叔爷爷家很近,所以我们常去大叔爷爷家玩。我们每次到大叔爷爷家,常常会看到他的朋友们来找他玩,那些大多是长郡中学或其他学校的语文老师,因大叔爷爷风趣幽默,性格随和,还精于烹调,擅长搞吃的,所以家里经常高朋满座,这些朋友聚在一起谈古论今、评诗解文,交流书法,互相唱和,好一个文学艺术沙龙!
有龚老师的对联为证:
我当时还太小,我爸可是深受他们的影响,一直尊他们为导师。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郭湘老师和龚奇伟老师,常来的还有何其逊老师、罗海鰲老师和贺钧老师等。大叔爷爷还有一个在广州工作的好友才子词人叫吴硕人,他们都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都有很高的文学艺术修养,擅长写诗、写文、写字。大叔爷爷谦虚地说,和他们比,他只能算半个诗人,这是有多爱他的朋友们!
如今这些老朋友们大都去世了,大叔爷爷还珍藏着他们的墨宝和诗作,时常拿出来看看,见字如见人。他寄了一些给我爸爸,毎次大叔爷爷和我爸通电话时,还经常的提起他们,他是有多想念他们啊!
下面是大叔爷爷和他的朋友们的部分诗词、书法作品。他们的作品尊重传统的审美习俗,并独具风神,在艺术内部共性的规律中流露出不拘一格的强烈个性。
(一)梁承彦老师,自称三乐翁(自得其乐、知足常乐、助人为乐),工诗文,擅长小楷书法。
从军行(作于一九四四年)
壮士从军胆气豪,旌旗猎猎战云高。
沙场莫作还乡梦,雨雪纷纷夜枕刀。
随感二首
一
不谈名利不求仙,不计沉浮不记年。
不忤潮流不随俗,不惊毁誉不违天。
二
阴晴聚散寻常事,顺势随缘意泰然。
好友良朋行处有,悠游潇洒乐天年。
送郭湘老师 2002年
共席澄池卌二龄,亦师亦友首推翁。
才高八斗虚怀谷,学博群书指路灯。
不愠不知君子范,有为有守哲人风。
今生教益言难尽,来世交游早结盟。
题姐作秋色图
紫蟹新酿熟,篱边菊正开。
寄言陶靖节,对饮几时来。
大叔爷爷写我爸梁树邦的诗作(二)郭湘老师是饱学之士,领军级人物,满腹经纶,诗书文皆精,若遇典故难题向他请教,有问必答。有人推他为长郡中学书法四翁之首。
木剑铭
木剑无锋,可以断金。抚之养性,舞之强身。
不须鸡报,朝夕相亲。扶正祛邪,斯剑之魂。
削木而成,内敛其锋。养心健体,朝夕常擎。
奸邪丧胆,浊者使清。昔贤足式,起舞刘琨。
为三乐翁写真 (六选二)
一
物力无遗意自舒,收藏常为别人需。
十年陈艾医家宝,纸笔文章助读书。
二
卌载心泉溉李桃,归休犹爱小苗苗。
启蒙书道传真谛,作字为人品共高。
步韵答龚奇伟老师 四首选二 1987年
其一
俳语谐言孰与伦,合从曼倩认前身。
字挥奔驷翔龙笔,诗刺燃箕煮豆人。
霜劲黄花姿更秀,风翻绿竹节仍伸。
时来墨化三春雨,洗尽神州劫火尘。
其三
请缨投笔壮无伦,抗日疆场不顾身。
一树绿杨春系马,满头白雪夜归人。
不卑不亢存名节,无怨无忧自屈伸。
我羨莲花君子也,亭亭净植不染尘。
龚奇伟老师原作
再寄四翁
纸上云烟妙绝伦,早知羲献是前身。
颠张狂素橫飞笔,白首丹心高卧人。
落墨有神犹有骨,怀才能屈亦能伸。
龙蛇写意精神见,文士风流不染尘。
(三)吴硕人先生是大叔爷爷的战友、校友,更是朋友,词作颇得南唐李后主之词风:
江城子 梦友
梦还新化栗萍乡,夜茫茫,小村庄。
庭院萧萧,惟有碧苔香。
四顾无人无觅处,明月在,晚风凉。
别来空自黯魂伤,错流光,负年芳。
世事沧桑,故友总难忘。
日夜思君君不见,西北望,莽苍苍。
一剪梅 家居即事之三
悔读财经入仕途,会海文山,磨折斯躯。
终朝劳碌意何如?违了初衷,白了髭须。
安得休官赋退居,淡饭粗茶,无毀无誉。
诗词闲诵悟前儒,颜子安贫,宁子佯愚,
南乡一剪梅 忆友
何处觅芳容?山外青山又一村。
几度相逢情未了,
见也匆匆,别也匆匆。
挥手各西东,儿女成行四十冬。
幽思年年谁与泝?
爱在心中,恨在心中。
菩萨蛮 寄友
可怜最是钩钩月,盼圆盼到星星灭。
圆亦未长圆,上弦又下弦。
伊人留不住,寂寞空归去。
何日再相逢,双双望月明。
菩萨蛮 忆某君
晚年忆旧常烦恼,天涯塞外怜芳草。
漠北浪淘沙,岭南蝶恋花。
伊人何所在,未了相思债。
二十去支边,悠悠四十年。
(四)何其逊老师精于草书,一手字龙飞凤舞;长于治印。在课堂上释疑解惑非常生动,曾在讲授鲁迅先生《祥林嫂》一课时,讲哭了一个班。
绝句一首
龙钟一树吐芳菲,雪压冰淩总不催。
岂欲世人怜傲骨,但求花雨作春肥。
庚申八十叟何其逊
(五)龚奇伟老师曾是军人,他的诗作与书法都很有灵气。
华雀
华雀田间啄粒忙,司空见惯也平常。
一朝得借东风力,飞上枝头作凤凰。
游龙门石佛怀古
龙门石佛万千尊,多少工夫雕塑成。
好语释家都说尽,几曾实惠到苍生。
游京城 车误时,于车站露宿
天为罗帐地为床,皓月当空梦也香。
一觉醒来天欲晓,半边身暖半边凉。
赠何其逊
慷慨悲歌士,飘零十九年。
奇才遭俗忌,多难识君贤。
失业非关己,长贫不乞怜。
青松高劲洁,屹立可参天。
寄长郡中学书法四翁
长郡多草圣,龙蛇竟笔端。
郭翁推首领,罗叟不盘桓。
贺老工正楷,改弦天地宽。
何翁精一体,笔势翻涛澜。
四贤墨味永,岂能壁上观。
士隔直三日,真当刮目看。
余亦有此好,趑趄投笔难。
(六)贺钧老师 长郡中学曾经的书法四翁之一,工于正楷。
三友吟
百丈悬崖立劲松,冰封雪冻自从容。
风生三峡涛声壮,雾散层峦月影重。
扫雾凌霄节自持,潇湘月下影参差。
板桥风韵自高洁,画入丹青又写诗。
破腊冲寒带笑开,迎春独占百花魁。
冰心最爱深山雪,疏影横斜不染尘。
(七)龙永宁老师,依然健在的湖湘著名女诗人,出身名门,祖父是清末翰林,父亲是留学比利时的专家医生。龙老师曾与大叔爷爷在一所“补习班”共事,她虽只是一名小学教师,却才华横溢,曾任湖南诗协常务理事。大叔爷爷非常欣赏她的诗作,特别是这首《五十放歌》。
五十放歌
人生何事无圆缺,五十光阴如梦蝶。
回首前尘感不禁,盈亏却似天边月。
一生长在病中过,历尽坎坷与折磨。
居然半百身犹健,更遇明时好放歌。
忆昔西园春日好,楼前花萼楼边草。
移来别院作花看,未识之无年正小。
鼙鼓东邻动地催,抛家一去几时回。
流离水尽山穷处,竟遇桃花世外开。
血泪山河经八载,长沙归去城池改。
故园三经没蒿莱,劫余且庆人犹在。
亲朋异地尽还家,春月秋风处处花。
帘外夭桃红烂漫,门前流水走香车。
流光驹隙去如梭,平地惊雷起骇波。
卖帖封门秋雨夜,破家时节泪痕多。
当年逐日华堂宴,此际蓬门人不见。
豆蔻年华已识愁,炎凉冷暖俱尝遍。
茫茫前路定惊魂,大树飘零雁序分。
红楼怕听将终曲,我亦曾经梦里人。
雨余风定碧成荫,萬里云罗锦字新。
鸽巢纵小双栖稳,贫贱夫妻百事辛。
立锥之地犹难有,同命鸳鸯无独偶。
缚鸡无力奈锄何,百无一用书生手。
滾滾阴霾笼大地,长空异色风雷走。
涂炭生灵浩劫中,沉冤黑籍恨难穷。
天兵破旧来深夜,席卷残书四壁空。
狗盗鸡鸣作龙首,缥缃斥为罪孳薮。
牛棚永夜不成眠,难服三声莫须有。
待到春来草木生,寒灰冷后竟温生。
可怜万劫千災后,只剩嶙峋病骨形。
腾飞事业波澜阔,方嗟力小心徒热。
晴天霹雳起乌云,反哺何由成永诀。
罔极慈恩海样深,人间天上报无因。
拼将万滴思亲泪,换得缠绵病榻身。
药灶茶铛伴索居,回天有术体初舒。
讲席重登绛帐暧,欣看桃李尽成株。
花晨觅句春风送,月夕诗魂频入梦。
愧无妙笔可生花,拈毫应写山河颂。
宜人风月值明时,万树千花绰约姿。
留得青山长似黛,它时再写百年诗。
当传统文化开始回归的今天,让我们来回顾一下那个年代部分中小学语文老师的才华和风采,谁敢说这些平凡教师的作品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份重要财富呢!
大叔爷爷梁承彦九十岁书法作品《五十放歌》 大叔爷爷梁承彦和他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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