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含泪的眼

从最初的漂泊到如今，不觉间已是十多年的光阴了。其间的悲欢与辛酸真的是难以尽诉，而每当我回想从前，许多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一双含泪的眼，还有那委屈无奈的，悲伤的眼神……

那是一九九八年，我在东莞寮步的一个韩资玩具厂上班。

我当时的工作是翻皮，就是将车位上车出的毛绒玩具的耳朵给翻过来，然后再由车位工将它订在玩具的头部。

我的工作很简单，用一支竹签样的东西将车好的耳朵给顶过来，然后再在里面左右捣一下，让它的形状好看一点就行。但是别看这工作简单，可我一个人要负责三个组，一个组有二十几个车位工，每个组至少都有一个人专门车耳朵，车得最快的车位每小时要车五六百对，三个组就是二三千对了，就是五六千个呀，我就是点数也难点得过来呀。而车位上是流水线，如果我翻不过来，人家组上就可能断流了，影响生产出货了。所以仅管的我的一双手一秒不停地高速忙碌着，还是常常有的组没有耳朵订。一旦有的组没耳朵了，那组上的杂工小妹就会跑过来喊我，不然她们就会被她们的组长骂。而我确实也忙不过来，有时我不得不扔下手上的这个组，赶到没货的那个组去，可是我刚过去，刚才那个组的小妹又过来找我了，有时甚至两个组的小妹都过来喊我，这样弄得我的心里很恼火，又很着急很紧张。本来仅管这工作这么辛苦，工资也不高，我找主管说加个人，可那主管是我堂哥，他又不答应，说我们是兄弟，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我越做心里就越火，有时难免要发泄出来，而那几个天天来找我的杂工小妹就自然常常成了我发泄的对象。尤其是那个湖南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吧，人长得不怎么好看，有点矮，皮肤又黑。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如果来找我，我经常大声的喝斥她，有时还作样子要打她，而她总是委屈地避开我的目光，自己转身走开。有时看见我实在忙不过来，她就自己站在车耳朵的车位工前面，自己先翻一些用着，一边翻一边眼巴巴的远远看着我。我这个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见她那怯怯的样子，我又赶紧过去她那个组上。可是，每一次，当我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发下脾气。有几次，那个湖南的女孩还伤心地流泪了，看到她那悲伤委屈的眼神，我的心里又时常的责备自己，我凭什么这样对她呢？可是一到情况紧急的时候，我有时还是忍不住。

这样过了没几个月，那个湖南的小妹辞工走了，当时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多久，我也从那个工厂里出来了，漂泊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的打工岁月依然继续着，可随着我年岁的增长，到以后我有了小孩，每当回想起在那个玩具厂的往事，我总会想起那个不知名的湖南女孩，想起她那双含泪的眼，那无限委屈与哀怨的眼神。每想及此，我的心里就会隐隐做痛，无限愧疚。我凭什么那样对她？就算她长得不怎么好看，但我有什么理由欺负她？伤害她的尊严？就算是工作太累，也是工厂安排不当，是老板在剥削我的劳动，而她，也和我一样，承受着老板的压榨。本是同命人，相煎何太急？

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对她说，对不起，小妹，请原谅我当年的年少无知，原谅我曾经给你年轻的心灵强加的委屈与伤害。同时，我也想对所有的打工朋友说，请珍惜彼此在一起共同劳动的缘份，善待你身边的同事与工友，不要象我一样留下终身的悔恨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