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红果

一只粗陶的扁碗，黛青色的釉染了碗口，金色的圆勺斜搭在碗沿儿上，碗中糖水山楂泡在糖汁子里，皮儿是暗暗老旧的黄绿色，有均匀的麻点儿。果子被整齐地车出了核儿，留下小指粗细的圆孔，十几个累在碗中，反射着头顶的灯光。

前天去超市路过零食货架几次，最终停下来弓腰拿了一瓶糖水红果。透明玻璃的罐头瓶子，肚子的地方宽大出来，果子浮在汤汁里也藏不住那股酸劲儿，齿颊不自觉一紧，口水冒出来。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拿了一瓶。

老公说我现在肯定不爱吃了。

我也知道，即便这是小时候糖水果子的味道，我也不是小时候那个馋嘴耐酸的小女生了。那便如何，我想试一试。

岁月给一样的红果增加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让人好奇。

小时候生活在西北小城，冬天从未缺席过呼啸的北风和漫天的大雪。

母亲总是早早就准备好秋裤、毛裤、棉裤。一件一件加上去，再一件一件脱下来的时候也就从秋走过了冬。这个地方的寒冬，见不到新鲜的食材。冬日许多的食物都是做好了装在各式各样的罐子瓶子里。

那时候，我们很多时候会省略“罐头”二字，因为默认状况，冬天的食物除了土豆、白菜，大多都是装在“罐头”里才能保存。

最腥气的是螃蟹罐头。吃的人嘴里啧啧眨巴着鲜味，留给旁边的人是躲不开的晒海鱼的咸臭味道。

最常吃的是各类水果罐头。有黄桃、白桃、梨、桔子还有红果。小时候母亲在副食品公司工作，可能是这个原因，妈妈总是能最先给我买到引入小城的最新副食产品。

那个时候物资还不充沛，一个小城只有一家百货公司，有些紧俏商品根本买不到，还需要批条子排队。可那时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从来不知道很小吃到的水果糖、大白兔、各式各样的罐头是沾了妈妈的福，只是养下一张刁钻挑剔的嘴。所以妈妈一旦发现我有爱吃的东西，总是一沓一沓买回家，惯着我吃腻到再也不想多吃一口。就这样，妈妈成功地毁了我喜欢的各类零食。大学开始，除了还吃一点巧克力，几乎戒掉了所有零食。

现在回想，总觉得这是母亲的战术，而且很成功。

糖水山楂是小时候钟爱的罐头。一口一个，酸酸甜甜。你知道这种罐头吃多了会怎样么？会流清口水。两颊处不由自主的一紧，一股追着一股的液体流进口中，很快就满了。根本停不下来，直到两颊酸胀也停不下来。

回想起来，我吃许多东西吃到过这种状态。比如：粉丝、海带、山楂罐头。

那个感觉不是特别好，不由自主流口水显得很尴尬。即便是向嘴里流，不会被人看见，这个行为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口水失控的智障。

最尴尬的一次发生在上大学的时候。那天晚上，吃了一整瓶红果，晚上一直流清口水。

熄灯躺在床上也是一会儿就流了满口，嘴巴被撑的鼓鼓的，不吐掉，嘴巴就会爆开。如此折腾根本没办法睡觉。

我独自在黑夜里吐清口水，困得睁不开眼，却没法睡觉。于是机智地拿出床底的脸盆，俯卧在床上，将嘴巴伸出床边张开。听着哗哗的流水声，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糖水红果。

从超市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瓶盖，一股熟悉的夹着果香的酸涩味道冲进鼻子，口水立即从两颊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颗放进口中。

果子入口冰凉、先是糖水的甜，外皮涩涩的。舌根顶住果子压到上颌，软软的果肉挤压入口，酸味被释放出来，直冲向鼻腔，混杂了嗅觉和味觉。酸酸清口水跟着也引了出来。

这就是红果酸的刺激，还是小时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