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从一帆风顺的仕途,被贬到荒无人烟的黄州,一开始,他的内心充满了慌张与彷徨。他被地方官府监视居住,没有任何权力,没有任何朋友,甚至天下之大都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他从天堂一下子堕入地狱,从富足堕入困顿。但苏东坡从来都是一个乐天派,从来都是一个善于将无趣化成有趣的人,所以,在黄州,苏东坡将自己旷达乐观的天性,发挥到了极致,而黄州的山川草木,赤壁的涛声,承天寺的夜色,东坡草堂的诗意生活,全部化成他笔下的艺术。
客观地讲,黄州并非诗意的存在,起码在苏东坡刚到黄州的时候,是这样想的。但苏东坡从来都不是一个悲悲戚戚的人,他四处找人聊天,用苏东坡老家的话说,是摆龙门阵。他自己动手建了草房子,自己动手在东边的山坡上种地,过起了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没有美酒,没有羊肉,他可以自己酿酒,自己发现当时无人问津的猪肉的美味,一块东坡肉,一壶老酒,就足以抚慰苏东坡受伤的心。生活让苏东坡很难受,当时苏东坡又反过来让生活很有趣,这就是苏东坡,一个拥有无与伦比的生活自愈能力的人。
在黄州的四年,苏东坡开始深刻反思自己,他说,在黄州,苏轼已经不是苏轼了,而是已经成为全新的苏东坡了。全新的苏东坡开始出入佛老,用道家的清静无为,用佛家的四大皆空来安慰自己,从而让自己成为儒道佛兼修的人,而正是儒道佛兼修,让苏东坡成为最坚强最达观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仅学会了忍痛,更学会了忍痒,承受孤独和寂寞。他去江边听涛,去承天寺赏月光,在寺庙焚香静坐,大自然和宗教,给了他享受安静的能力。
在黄州,苏东坡精神上实现了自由。他已经达到了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他写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是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达情怀,这是一种闲看庭前花落花开的心态,这是一种万事有不平,尔何心自苦的达观。在人生道路不平的时刻,苏东坡做到了君子坦荡荡,自然就能履险如夷。
黄州的生活,和我们处在人世间的生活一样,我们都是过客的姿态。在人生的这趟有去无回的列车上,我们能做的,就像苏东坡所写的一样,“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是儒家的君子坦荡荡,这是道家的顺应自然,更是禅中的“不住于心”、“任运自在”。
黄州与苏东坡,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恋人,而恋人就是要“佳人相见一千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