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和鬼打架的人

题记：世间过客淡无痕，悲凉身影不可亲。轻履红尘不着色，凄然一瞥了俗因。

      一  辉煌

      “大海，快点！快点！大马路上国庆哥又和鬼打架了！一块儿去看一下！好像这个鬼很厉害耶，国庆哥有点干不过呐！”

      这是个周日上午，我正在屋里写作业，就听到小伙伴小青在院子外压低声音着急的喊。我来不及合上作业本，扔下笔，转身就冲了出去。但凡国庆哥有情况，我们一帮小伙伴都要去围观，因为自从他出事以后，就再没有大人去理他了，我们就一起去帮助他，其实也是好奇他每次都会以什么方式和鬼打架。

      国庆哥，本名叫国庆，因为和我们一个辈分，因此我们几个小伙伴都叫他国庆哥。那时候他三四十岁，父母早去，幸而他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也分有几亩地、几间土坯房的资产，不管种与不种地，生活总会有哥哥姐姐替他料理好，衣食住行总会有个保障。他住的房屋收拾的也不是太乱，马马虎虎过得去。

      那个时候，我们连县城都没去过，国庆哥是村里仅有的几个见过世面的人，他曾经坐过火车，出过省，到过海边，还爬过大山，跟随一个气功大师练习了气功，所以在我们眼里他特别厉害，世外高人那样的厉害。有一次他向我们展示了气功，他运功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我的肚子，我真的感觉肚子上有气拂过，痒痒的，很舒服。他还用气功给其他人治过病，我想被治的人应该特别舒服吧。他说他师傅更厉害，会轻功，还能把人点穴定住，我们更崇拜他了。

      二  疯了

      农村有句老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国庆哥很不幸应验了前半句，真的就没有特例。

      有一年刚过完年，国庆哥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天天喝酒，见别人喝酒就上去要酒喝。早上喝，中午喝，晚上还喝，酒就像是他的命。我的印象里那年以后他就没有醒过酒，天天都醉醺醺的。如果村里有了红白喜事，那可算是让他找到了天堂，直接蹲到宴席结束，免费喝酒，还很热闹。偶尔听大人之间聊天，似乎他是为着邻村的一个姑娘的原因，具体我们也都不明白，也理解不了。国庆哥的从此就是沉沦堕落，天天喝酒。

      国庆哥就这么昏昏沉沉的，醉生梦死。将近半年时间，他每天就是东倒西歪，周围几个村子窜来窜去，有时候倒在柴火垛上，有时候躺到河坎上，有时候又趴在村东头的歪脖树上，有时候还会睡在坟地里，只要他乐意，随时随地都是床，他也不害怕。

      但是第二年夏天国庆哥疯了，疯的让大家惋惜的同时却都害怕他。那年夏天特别热，村里几位老人也都抱怨重来没见过这么热的天。那个时候的农村还没有见过空调，乘凉就是靠手摇蒲扇，这么热的夏天，真的难过。我记得每天上午吃完早饭，我们一帮小伙伴就到村旁的河里游玩嬉戏，就想一直浸在水里，借着河水的冰凉抵消暑热。

      那天下午五六点，太阳还没落山，虽然不再那么晒了，但是马路上仍然热气腾腾，走在上面会明显感觉到灼热。风都是热的，把树叶都吹的卷了起来。国庆哥就站在火炉一样的马路上，摇摇晃晃，眼神迷离。他一手拿酒瓶子，一手拿短绳子，嘴里骂骂咧咧，在和看不见的鬼对骂，唾沫飞溅，有时骂的很难听。正对着国庆哥的路边田野里，是一片坟地，有那么十几座坟。

      第一次看到国庆哥这么怪异，我们只是觉得好奇，心里还有点害怕。后来大人告诉我们，国庆哥天天喝酒，阳气散了，被鬼缠上了。那天国庆哥喝完酒跑到那个坟地撒了泡尿，冲撞了一个厉鬼。就这样，国庆哥敢和鬼打架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

      我们小孩子开始害怕他了，逐渐疏远了他，其实是不敢围着他太近，也怕被鬼盯上。但是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只要听说国庆哥在外面，必然关注他的动向。这次就是，小青第一个发现国庆哥又和鬼打架了，立马就拉我和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起去看。

      三  和鬼打架

      我们急匆匆跑到村子北边一个破窑洞前面，那是一片空地，周围很荒凉，据说以前是乱葬岗子，曾经扔死人的地方，我还亲眼见过被扔的小婴儿。一般我们都不敢路过这里的，尤其那个破窑洞，阴森森的，好像有魔鬼一样，让人灵魂战栗。偏偏国庆哥就是在这里和鬼打架，我们几个小伙伴只能站在远远的树后面看着。

      国庆哥就那么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有时候还扬起手里的棍子吓唬，似乎真的有一个我们看不到东西在和他争吵。只是争吵那么一两分钟吧，很快事态失控，国庆哥往前一扑，用棍子死死压在地上，两只胳膊绷直，上身前倾，嘶声力竭的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都惊呆了，深深的相信那是真有个鬼被他控制了！更不敢靠近了，害怕加好奇，又不愿意走掉，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生怕他一松手那鬼就找我们的麻烦。等了好一会儿，国庆哥慢慢起身，紧紧的攥着那根棍子，径自的走进旁边昏暗的窑洞。我们都特别害怕，不敢跟进去，就那么远远的看着。这个时候，在我的眼里他是真英雄，我觉得他在用一己之力守护我们村子不被鬼物侵害。

      四  出事

      有一年春节前几天，国庆哥和鬼打架出事了，这一次我没有看到。也是因为他隔三差五就传出来和鬼打架的事，没人觉得有什么新鲜了。再加上家里都在忙忙叨叨的准备过年，天气又冷，吃的玩的都应付不过来了，也就没精力专门跟着他了。而且，随着大人们的态度转变，小孩子也慢慢的觉得国庆哥晦气、不吉利了。

      人言可畏，村里没有人刻意去针对他，但是最终大家选择潜移默化的一起孤立他。

      年前那几天出奇的冷，主干道上的雪还没化完，有些沟岔的地方还有厚厚的积雪，河面结了薄冰。天阴沉沉的，风呼啸作响，刮到脸上刀割一般疼，扯着地面积雪乱飞乱撞。

      那天上午村头大集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在村头河坎上看到国庆哥了，听说他在河坎上翻来滚去，应该又是在和某个鬼在撕扯，或者是个水鬼。于他稀松平常的事情，也就没人往多处想，更不会有任觉得危险去拉他一把。

      过完年之后，大家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氛围里，我们一帮小孩子到处拜年要吃的，整个村子仍然热闹异常，来来往往串门唠嗑，走亲戚看朋友。在同村一个老人家里听到国庆哥的只言片语。原来那天他在河坎上晒太阳，被水鬼缠上，他继续和鬼打架，不幸的是他被鬼按水里没上来，最后是他两个哥哥把他从冰水里捞上来的。

      五  消失

      生命有常，人生无常。国庆哥在我眼里是传奇，是村里守护者，他的事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说说聊聊，很快也就过去了。

      半年后，村里基本上已经没人再提起他了，他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这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